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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童话，学生心理抚育的捷径

范文

王茂群

〔关键词〕童话；心理抚育；辅导个案

荣格曾经说过：“自身是以理想人格的形象呈现在梦境、神话与童话当中的。”作为原型中最简单、最赤裸、最简洁、最纯粹的表达形式，童话在研究学生的无意识思维中超越了其他所有的素材。那些儿时睡前听父母讲的或者孤单单地一个人翻看的插图版童话，就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学生的潜意识。

童话的语言采用了象征和意象，学生的生活经验和心理活动就被浓缩在童话的象征里。因此，能触动学生内心的童话主题就是他们自己无法描述的某种心理状态的象征，描述了学生最主要的情结以及相关的行为模式；当学生开始尝试去改写童话的时候，就是学生尝试着完成童话主角的任务、开始自我反思生活、自我修正行为模式的时候。因此，童话也就成为抚育学生心理的捷径。

班里一个女生，刚入学时便闹得全校沸沸扬扬。高一军训开始没多久，她便和军官发起暧昧短信。由于我校校规明确规定学生禁止带手机，生活老师便把她的手机没收了。面对即将到来的处罚，她表现得毫无畏惧，但是坚决要求学校归还她的手机。在要求未果后，她以绝食对抗。学校和家长劝慰未果，只好请那位教官来找她谈话。

军训结束后，教官实在无法忍受她狂轰滥炸的短信攻势，便换了手机号。在没有了相互联系的那段时间里，她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并终日和同桌絮絮叨叨地谈论那位教官，叙说自己的思念之情，弄得同桌不胜其烦。

不久，她在食堂吃饭时，恰有几个高二国际班的学生（我校的国际班学生一般家境不错，但行为习惯较为不好）在一旁吃饭。他们一边吃饭一边打着什么赌，结果某位学生输了，被要求去要她的手机号码，并和她确定恋爱关系。让这些国际班的学生没想到的是，她在仔细看了他一分钟之后，真的给了他手机号码。没多久后，他们还真的确定了恋爱关系。

从此学校里就上演了一场场“浪漫”的“爱情电影”。如在一个阴雨霏霏的秋日傍晚，她撑着一把花伞，穿着让她簌簌发抖的单薄夏衣，和他在操场中央上演着吻戏，惹得旁边打篮球的学生扔下篮球跑去围观。类似轰动全校的事极多，全校学生都开始把她当笑话来看。

那位男生也开始腻烦了她，便尝试着离开她。没想到的是，她以自杀相逼，手腕上留下一道道疤痕，吓得他不敢轻易说出分手的话，但态度开始变得很冷淡。她又开始终日流泪，同时又千方百计地对他好。

在这些材料源源不断汇总到我这里之后，我采取了一些干预措施，但她却采取消极对抗的方式。我和她的父母取得了联系，他们总是推托说自己工作太忙，还有另一个男孩需要照顾，实在无法抽身来校一谈。为了更好地发现她的问题所在，我收集了她的早期记忆。

“这是学前班发生的事，那时我应该是五岁吧。一次下课，我玩滑梯，一不小心滑到了滑梯的外面，流了好多鼻血，弄得全身都是。老师来了，骂了我。她向其他学生借了一件多余的衣服，让我当场把衣服脱掉，好洗掉血。我站在讲台上，心里想，我是女孩子，班上那么多男孩子，我怎么能站在讲台上脱衣服呢？可是老师边骂我边让我脱。我觉得好丢脸，觉得自己是个没人爱、讨人嫌的孩子。”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两三岁，那时候一直和爷爷在老家住。记忆中老家的孩子一直在欺负我，但我现在不记得怎么欺负的了。记得有一次，家门口的小潭边上有一棵桃树，上面结满了桃子，很多孩子想要却都摘不到。爷爷给我摘了好多，我好高兴啊，终于有了一样我有而他们没有的东西了。”

“上学前班，老师上课让我们把手背在背后，不准趴在桌子上。我好像每到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就会特别困。有一次，我特别困，想睡觉，又不能趴，所以很难受。可是在双手背在身后的情况下，我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老师好像骂了我。教室外站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很多家长都好像在指着我笑。当时觉得自己很丢脸，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差的学生。这个时候大概是五六岁吧。”

从这些事情可以看得出，整体来看，她的回忆中充满了痛苦和受伤，这种受伤感贯穿了她所有的成长经历。她是隔代抚养的，从小由爷爷带大；记忆里缺少母亲，也没有父亲。我初步认定，她严重缺乏安全感，和母亲的关系不好，并且期待着有个人可以来保护她。她肯定了我的判断，说妈妈经常骂她笨什么的，在内心中总是期待工作在外的父亲能回家。可是后来有了弟弟后，连父亲对她的关注都变得稀少了。虽然并不能确定周围的人有没有嘲笑她（她用了大量的“好像”），但是她还是固执地觉得周围的人都在嘲笑她，可以看得出她很自卑，觉得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手让别人赞美和羡慕的（拿着别人没有的桃子都让她开心）。这也能很好地说明了当同学伸出关爱之手时，她拒之不理的原因。

从早期记忆中能很明显看到她不断早恋的真相：她渴望有个人来保护自己。因此，她寻找的每一个男朋友都比她大，而且看起来都是那种孔武有力的人。她内心充满了自卑：成绩没别人好，相貌也不出众，总之没有拿出来让别人羡慕的东西。于是她不断地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如上文提到的在操场中央接吻等。

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因，该如何解决呢？在不断地和她沟通后，我总觉得她的故事特别像一个童话，但一时就是想不到是哪一个。我把我的这个想法告诉了她，她脱口而出：“《海的女儿》！”得到肯定的我，便让她回忆这个故事里哪些情节深深地打动了她。她告诉我，有两个情节一直让她难忘：第一个是小美人鱼最后变成泡泡没有了；第二个是小美人鱼把鱼尾变成两条腿在礁石上忍受痛苦。

我恍然大悟！首先，变成了泡泡，意味着她失去了自我，这和她的恋爱方式是多么地相似！另外，在一般的童话故事里，主人公有了两条腿或者有了两双手都意味着获得了自主行动的能力，但这个童话故事却例外：美人鱼有了腿是以离开自己所熟悉和掌控的海洋环境为代价的，她变得更痛苦，同时也失去了自我。最后还要说明的是，在她的印象中，并没有出现王子。可见她在乎的只是自己的感受，在恋爱中她不断地付出，实际上也只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平衡，为了不断体验痛苦，为了不断确认自己真的很受伤害。这点也得到了确认，她的男朋友告诉我经常被她所谓的“付出”弄得很烦，一和她沟通，她便哭得死去活来（真的会晕过去），觉得他不再对她有兴趣了。

我的任务越发清晰：让她获得安全感，获得自主行动的能力。我开始尝试着用童话来和她沟通。我要求她运用主动想象的方式，把自己对这个故事的想法或者意象都表达出来，甚至可以续写或者改写故事。我的用意是将她的那些不存在或还没有出现的事物所引发的内在意象呼唤出来，审视之后加以改变。当她尝试将自我人格和想象中出现的人物形象建立关系，那些人物形象会因此产生改变，自我情结也会改变。

我观察到，布置这个任务后的一段时间里，她特别痛苦。我能感觉到，她的那些联想让她害怕和焦虑，甚至恐惧。过了一段时间，她交给我她的续写：

“美人鱼变成了泡泡后，随着浪花一直往前往前，没想到就一直飘到了上帝哪儿。上帝问她：‘你有没有什么愿望？她说：‘可以让我回到过去吗？上帝说可以。美人鱼接着说：‘那让我去一个没有遇到王子的那个过去吧？于是美人鱼又开始了幸福而天真的生活。”

说真的，我拿到这个改写后有点失望。首先这文笔像极了一名小学生所写；其次，她面对痛苦，采用的方法是逃避的方式，即如果我没有遇见这痛苦的事情该多好啊！有了这样的心态，她自然还是活在失落和后悔中。不过同时，我还是看到了希望：她也知道恋爱并不是正确的选择。我对她说：“美人鱼不会遇见A国的王子，但迟早会遇见B国的王子啊！那这样的故事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啊！”她沉默地流泪。

我继续说：“如果可以，能否重塑一个全新的王子和美人鱼的故事呢？你可以把故事全部推翻，写出你自己的美人鱼的故事！”她欲言又止，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很快，她将新童话交给了我：

“美人鱼游在蔚蓝的大海里，自由也很快乐。忽然一大群美人鱼游了过来，她们比自己更美丽，但却很凶残，她们不断打着可怜的小鱼。小鱼只好不断地躲避、逃跑。终于她跑到一个小城堡里，里面住着两位男美人鱼，一位是王子，另一位是她的爷爷。小美人鱼觉得很开心，因为他们可以保护她了。她把城堡当成了自己的家，幸福地生活着。”

这个童话更加明显地表达了她的需求：安全感。不过有进步的是，她不再以割掉尾巴来获取可怜虚无的保护了。为何城堡里住的是王子和她的爷爷？我猜想这位爷爷实际上是她自己爷爷的投射。她也肯定了我的看法，认为这位爷爷有着很多自己爷爷的特点。

我继续和她探讨她的童话：“看到那群美人鱼在攻击小美人鱼，你想象下，是否真的是所有的鱼都参与攻击了？”她想了半天，说：“没有，有些鱼在旁观，有些鱼在迟疑，只有极个别的鱼很凶残。”我微笑了：“面对这极个别凶残的鱼，小美人鱼能否勇敢地面对呢？”她用稍微轻松的语气对我说：“我试试吧！”

很快，她新的童话就来了：

“我在海洋里快乐地游着，忽然一大群更美丽的美人鱼恶狠狠地冲了过来攻击我。我观察了下，最凶的就那么两三个，其他的大多数都在围观，甚至还有几个试图在保护着自己。我被打得疼坏了，便恶从胆边生，一口就把那个最坏的鱼的尾巴咬断了。剩下的恶鱼被吓走了，我和那几条试图保护我的鱼一起庆贺我的胜利。”

我注意到，她开始用第一人称了：她完全认同了美人鱼，把美人鱼的任务当成了自己的任务。这个时候，她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把爷爷老家的那个最爱欺负她的男生骂一顿。我支持了她的想法。下午，她很开心地来和我汇报：“我打电话前非常紧张，怕万一他不在家怎么办，万一斗不过他怎么办。在紧张了半个小时后，我想到了那只勇敢的美人鱼，心一横就打了电话。刚准备开口骂他，没想到他吃惊地说：‘你就是那个当初扎着麻花辫，可爱粉嫩的小女孩？当时我们都特别喜欢你，我胆子最大，还摸了你的小辫子，被他们羡慕死了。”她说：“我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原来我所认为的伤害，竟是他们表达喜欢的方式啊。”她又打了电话给当初试图保护她的男生，聊得也非常开心。

就这样，通过不断改写小美人鱼的故事，小美人鱼获得了成长，同时她也获得了成长。

一个月后，她交给我最后一篇改写的童话：

“我和我的美人鱼朋友们一起在平静的海洋里快乐地游着，她们喜欢我，我也很喜欢她们。我有点唠叨，可是她们总是耐心地听我说。虽然她们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可是谁没有毛病呢？我们游啊游，来到了一个可爱但狭小的城堡。王子站在城堡上，向我招手：‘你来啊，我们一起玩吧！我也觉得高兴，便告诉他：‘你出来吧，我们一起去玩！可王子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城堡，他还在哀求我进去。我才不进去呢！那么小的城堡，都挤死了。既然他不愿意出来，那我就只好和我的好朋友们一起到别的地方去玩了。可是这个时候，他的妈妈出来了。她恶狠狠地说：‘你还想和我的儿子交朋友？就凭你那样！我的朋友很生气，正想骂她，可是我拉开了我的朋友。我吐了一口口水，大笑地离开。刚一转身，风大了起来，浪也特别大。朋友们都很害怕。王子在后面也喊着：‘快进来吧，快进来吧，快进来躲躲风浪。可是这风浪变得可爱了起来，我带着我的朋友们开始玩起了冲浪，好开心啊。王子在城堡里傻呆呆地看着，又羡慕又胆小，笑死我了。”

我特别喜欢这个故事，她看着也是爱不释手。这个童话里她开始自己去面对问题，变得自信又独立。实际上，这个故事隐藏着很多她生活中所遇到的问题：她觉得她的男朋友很自以为是，不肯离开自己的内心去关怀她，她决定要离开他了（很快她就真的和男朋友分手了）。实际上，这个王子代表着她的另一重人格：胆小，懦弱，躲在自己的内心城堡里。她离开了王子，也意味着她在外面的世界里获得了安全感，告别了过去的自己。王子的母亲实际代表了所有那些瞧不起她的人（也包括自己的母亲），她采取的办法是吐口水以示轻蔑。当然王子的母亲也代表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否定自己的声音。唾弃了她就是唾弃了自己的否定。面对生活的挫折和考验，她开始试着以快乐来对待。

这时候的她有了自信，也有了很多朋友，甚至试着和老师交流了起来。朋友和老师都纷纷表达自己对她的喜爱，都说以前对她的认识是错误的。我们都看到，一个内心充满安全感、充满强大力量的她正开心地过着快乐的日子。

当学生通过对某则童话的认可，通过对主人公的认同表现自己，道出自己的问题，触及其潜意识中的某个情结时，老师要做的，就是分析这个重要的童话人物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个人需求，分析那个重要情结里究竟隐藏了他所面对的什么现实问题或人生课题，然后再把这个需求和课题投射整合到现实生活中。也就是说，我们既要考虑学生的童年体验，也要考虑这些主题的现实意义。

当我们要改变学生时，可以让学生对这些童话故事情节采用自由联想的方法，改写或者重新撰写童话。此时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学生是如何采用他自己的方法来处理他所面对的问题的。撰写童话本身就有很好的治疗价值，如果能给予一定的框架效果更好。因为一方面可以让学生驰骋思想，让自身更有活力；另一方面也让学生的目标更加明确。一般可以采用的方法是：让这个故事有好的开端，有急剧变化的故事情节，并且独立解决危险和问题，最后还必须有好的结果。

（作者单位：安徽省合肥168中学，合肥，230601）

编辑 / 丁尧终校 / 于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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