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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阿英语反义同词对比研究

范文

纳米尔（Namer Mohammed）马吉德唐雪梅

摘要：反义同词在汉语、阿拉伯语、英语三种语言中均存在，是一词多义的特殊表现形式。其类型大致有正反同词、施受同词及美恶同词三大类。其生成机制主要有认知角度的不同、语言角度的变化、心理及社会角度的影响等。同词反义是语言灵活性和多样性的表现，是语言的优点。

关键词：反义同词;生成机制;汉语;阿拉伯语;英语;对比研究

中图分类号：H3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CN61-1487-（2020）02-0151-07

一、引言

“反义同词”指同一个词具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意义，是语言发展中形成的一种特殊多义词形式，是语言内部结构变化与外部环境变迁相互作用的结果。反义同词是语言的灵活性和多样性的表现之一，因此它并非是语言的缺陷，而是语言的优点（伍铁平，1986）。

反义同词是一种客观存在的语言现象，也是世界许多语言中共有的现象。在汉语中，反义同词研究可追溯至东晋时期的郭璞，他在《尔雅注》中提及了“义相反而兼通”与“美恶不嫌同名”的两种现象。训诂学家将该现象称之为“相反为训”，简称为“反训”。如：“宦”兼有“官”和“奴”两个义项。这类词并非为古代汉语所独有，在现代汉语中也不乏其例。如：“贷”兼有“借入”和“借出”两义;“上课”包含“老师讲课”和“学生听课”两义。在阿拉伯语和英语中也都存在此类词汇。阿拉伯语对反义同词现象早有研究，语言学界一般称它为“?”。如：“?”具有“黑色”和“白色”两个义项;“?”兼有“购买”和“出售”之义;“?”一词可指“主人”又可指“奴隶、仆人”。西方语言学家对英语中的反义同词也有深入研究，将其称之为“auto-antonyms、enantiosemy、contronyms、ambivalent words”等。如：“minister”兼有“大臣”和“仆人”之义;“loan”含有“借出”和“借入”两义;“dust”具有“擦去……的灰尘”和“在……上撒粉末”两义。

可见，这样集正反二义于一体的词是世界许多语言体系中共有的一种现象，已被多数语言学家所承认。尽管汉、阿、英三种语言对该现象或该类词汇的名称并未达成一致，但其所指与性质并无二致，都指同一个词汇具有两个相反或相对的意义。本文为方便研究起见，将此种现象统称为“反义同词”。

一个词何时称为反义同词？学者们认为反义同词须满足以下三个前提条件：其一，存在于同一个词中;其二，具有相反或相对的两义;其三，两义的构成都可以是历时使用的，也可以是共时使用的（吴云，1999）。

在开始论述反义同词的类型及其成因之前，需明确几点。反义同词不一定要包含完全相反的两义，具有某种相反或者相对的意义即可，出于某种修辞或语用目的亦是如此。此外，相反两义所占有的权重一般不尽相同，一个一般是基础义，占据主导地位;另一个意义多在基础义上形成。一个反义同词的两个义项现如今可能仍被保留使用，其中某个义项也有可能已经消亡或很少被使用，然而，另一方随着语言环境的变化也可以衍生出新的反义同词。反义同词的理解和翻译主要需要以下两个条件：一是相应的语言词汇知识;二是具体的语境。

二、汉阿英反义同词的类型

反义同词大致可以分为正反同词、施受同词、美恶同词三大类。

（一）正反同词

正反同词指的是同一个词用在不同的语言环境里往往表示截然相反的两种义项。这是反义同词中最常见、最典型的一类。请看下面汉阿英语的例子：

阿拉伯语中有：?：①?、?黑色的、黑暗（?黑马）;②?、?白色的、光亮（?太阳是发光的）。?：①?黑、黑暗（?夜漆黑了）;②?照耀、发光（?天亮了）。?：①?联系、交际（?你们的关系，确已断绝）;②?分离、离别（?他们俩离别了）。?：①?欺负（?他欺负了人家）;②?做事公平（?他做事公道）。?：①?重大（?重大的事）;②?卑贱?微不足道的事）。?：①?满足的（?应当款待知足的贫民）;②?乞讨者（?他来乞讨）。?：①?充满的（?以汪洋的大海盟誓）;②?空的（?空著的水池）。?：①?打开（?他敞开了门）;②?关闭（?他迅速关上了门）。

英语中有：dust：①to remove dust from擦去……的灰尘（She dusts the room every day.她每天早上打扫房间）;②to cover with dust or ?e powder在……上撒上灰尘或粉末状物（Dust the top of the cake with icing sugar.在蛋糕上撒些糖霜）。Skin：①to cover with覆盖上、愈合（The wound has already skinned （over）.伤口已经愈合了）;②to remove outer covering剥皮（He skinned his knee when he fell.他摔跤擦破了膝盖的皮）。Root：①to grow roots 生根、使长出根来（Do roses root easily？玫瑰容易生根成长吗？）;②to eradicate根除、杜绝（Do you think it is possible to root out crime？你认为可以根除犯罪吗？）。Overlook：①to inspect or supervise仔细地检查、监督（She is overlooking my work.她正在检查我的工作）;②not to notice something or ignore it忽视、忽略（It is easy to overlook a small detail like that.那样的小细节很容易被忽略）。Defeat：①to win against战胜、击败（They cannot defeat us.他们无法战胜我们）;②fail to win or succeed战败、失败（He was a man who hated to admit defeat.他是个不愿认输的男人）。Cleave：①to split or cut something劈开、裂开（The wooden door had been cleft in two.木门被劈成了两半）;②to stick to something or someone粘住、忠于（He always cleaves to his principles.他向来坚守原则）。

（二）施受同词

施受同词是指同一个词兼有施予和接受两层意义，即一个词兼表发出动作行为与承受动作行为的两个对立的义项。请看下面的例子：

汉语中有：租：①出租、租让（把房子租出去）;②租用、租赁（我们从学校租到了一套公寓住房）。贷：①借入（向银行贷款）;②借出、给予（银行贷给这家公司大量款项）。受：①得到、接受（受教育|受到帮助）;②授予（若有诸公大夫则使人受俎如宾礼）。上课：①授课（老师上课）;②听课（学生上课）。看病：①给病人治病（大夫出去看病去了）;②找医生治病（请医生来看病）。纳：①收进来、接受（纳污藏垢|闭门不纳）;②交付、缴纳（纳税|交纳公粮）。

阿拉伯语中有：：①、买、购买（农场购买了几台拖拉机）;②出售、出卖（他们以廉价——可数的几个银币——出卖了他）。、、：三个动词都跟一样分别兼有上述两义。：①被选中的（他是被選为该系主任的教授之一）;②选择者（人是自己选择其行为的）。

英语中有：rent：①to give the use of something in return for money出租（He rented rooms to university students. 他把房间租给了大学生）;②to pay money for the use of something租用（She rented a house with two other girls.她和其他两个女孩合租了一套房子）。Hire：同rent情况亦然。Lend：①to give something to someone for a short time，expecting that you will get it back.借出、借给?（The hospital agreed to lend us a wheelchair.医院同意借给我们一把轮椅）;②borrow借入、借用（I can't lend your money.我不能借你钱）。Consult：①to ask for information from someone请教、咨询、征求意见（If the pain continues，consult your doctor.如果疼痛持续不消退，要请医生诊治）;②give opinion to somebody给建议、当顾问（The retired executive consults for several large companies.那位退休的总裁在好几家大公司当顾问）。

（三）美恶同词

美恶同词是指一个词兼有美与丑、善与恶、好与坏、贵与贱等两方面的义项，是更侧重于词语的感情色彩的对立。请看下面的例子：

汉语中有：骄傲：①自豪（古代四大发明是中国的骄傲）;②自大、自以为了不起（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狡猾：①诡计多端、不可信任（狮子似的凶恶，兔子的怯弱，狐狸的狡猾）;②机灵（今已一男一女，均狡猾可喜）。鬼：①对人的憎称（恶鬼|自私自利鬼|烟鬼|鬼子）;②对人的昵称（伶俐鬼|机灵鬼儿）。风流：①有杰出功绩而又有文采的人（风流人物）;②放荡不羁、无拘无束（风流女人）。冤家：①仇人（冤家相见，分外眼红）;②称给自己带来苦恼而又不舍抛弃的似恨实爱的人，旧时戏曲或民歌中多用来称呼情人（我呆呆地望着她，望着这个曾经拨动过我的心弦、牵动过我的情思的冤家）。

阿拉伯语中有：：①口渴的（干渴的骆驼）;②、饮足的，喝饱的（喝饱了水的孩子）。：①、健康的、安然无恙的（健全的理智寓于健康的身体）;②、被毒蛇咬傷的、受伤濒危的（倘若我病危，你必会来探望我）。：①报答、奖励、酬谢（并以他们所行的善功报酬他们）;②惩罚、处分（作一件恶事的人，只受同样的惩罚）。

英语中有：proud：①feeling pleased about something自豪的、引以为荣的（I am immensely proud to work with him.和他一起工作，我感到无比自豪）;②arrogant自负、目中无人的（Overly proud people refuse to admit their faults.过于自负的人拒绝承认自己的错误）。Deserve：①be worth of值得、应得（I think we deserve a rest after all that hard work.辛苦了那么久，我想我们应该休息一下了）;②be liable to punishment应受到（What has he done to deserve this？他做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惩罚？）。Sanction：①to punish制裁、处罚（The economic sanctions have been lifted.经济制裁已取消）;②to permit认可、支持（Of?ial sanction has not yet been given.尚未获得正式批准）。

三、汉阿英反义同词的生成机制

反义同词这一特殊现象何以成形，一直以来是学术界的一个重要议题。本文根据三种语言的共性和个性，从不同的角度和层次来介绍反义同词成因的情况，主要是从认知、语言和心理及社会三个方面来探讨，并通过实例来作分析和解释。值得指出的是，这三个方面有时会相互交叉、相互作用。

（一）认知角度

语言来源于人类与客观世界的互动性体验，自古以来受人的思维和经验等其他主观因素的影响。鉴于此，采用认知语言学的意义观能很好地分析反义同词现象的成因，对它的解释很有说服力。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意义与人的认知机制有着密切关系。词义是人类对客观世界概念化的结果，此概念化主要凭借人对客体的观察、理解、感知等过程而构成，构成以后还需要借助识解（construal）这一认知能力才能将此概念化的内容用语言形式表达出来。也就是说，一个语言形式所表示的意义不仅取决于概念化的内容，而且取决于对事物识解的不同方式与情况。识解主要涉及三个维度，即视角（perspective）、突显（salience）和详略度（level of speci?ity）。同一事物因为识解维度情况不同会被赋予两个相对或相反的含义。从识解的这三个维度解释汉、阿、英三种语言中的反义同词现象极具价值，它能够帮助研究者分析反义同词背后的一些认知活动和机制。

1.视角不同

语言中有些词与语言使用者所选择的观察角度（优越视角）关系密切。语言使用者所处的观察事体的位置不同、与观察对象距离不同以及观察方式不同都会产生不同的认知参照点，自然就会影响对事体的理解和语言的表达，甚至会导致同一个词具备两个相对或相反的意义的现象。请看下面的例子：

汉语中的“屏”本义为照壁，即对着门的小墙，表示遮挡、遮蔽之义。一道屏障对居于内者而言为保护、隐藏;而对居于外者而言却为阻挡，由此形成了排除之新义。也就是说因视角不同，“屏”就兼有了两个相反的意义（姜淑珍，2009）。

阿拉伯语中也有类似的情况。如：“”（被掩藏的）一词在“我在你与那些不信后世的人之间放置了一重被遮蔽的帐幕”一句里也可以表示相反的意义。因为当有一道帐幕挡在他们的眼前让其看不见时，这道帐幕对他们而言为遮蔽、遮盖，但对自内者而言为掩护、隐藏。这样一词就形成了两个相反的意义。英语中也有“screen”这一词，它具有掩护、遮挡义，又有上映、审查义。同理，一道屏障对两边的人而言具有相反的意义，从不同的视角选择相应的认知域或背景，就产生两个反义。

“宦”之所以兼有官员和奴仆两义，是因为从皇帝、贵族角度来看，宦即奴仆，而从平民百姓的角度来看，宦即做官之人（吴云，1999）。“minister”兼有大臣和仆人之义，两义也都可以以同样的方法来理解。

有些事物有两面性，当人们从好与坏、善与恶、美与丑等的角度去判断它时，由于优越视角和选择態度不同而会形成反义同词。例如：“骄傲”和“proud”都兼有自豪的和傲慢的褒贬两义。如果说话者表达的主观态度是赞扬的，那就是自豪义，如果表达的主观态度是批判则是自大义。又如：“”和“sanction”都有处罚和奖励或支持两义。如果表达的主观态度是贬斥的就是处罚之义，如果它是褒奖的则是奖励和支持之义。再如：“乖”（违反、顺从）、“天真”（心地单纯或没有做作和虚伪、幼稚或不成熟）、“狡猾”（诡计多端、机灵）;阿拉伯语中的“”（勇力、恐惧）、“”（热水、冷水）、“”（责备、崇敬）;英语中的“chance”（机会、冒险）、“envious”（羡慕的、嫉妒的）、“ambitious”（雄心壮志、野心勃勃）等词均是同样的情况。可见，这一生成机制可以应用于不少美恶同词的分析和理解之上。

2.突显不同

有些动作涉及两个参与者，这两个参与者是同时参与完成同一动作，双方形成一个对立的统一体。突显不同参与者，会产生具有两个相对或相反意义的词语。请看：

“借、租、贷、受、奉、乞、纳、售、赊”等动词所表达的动作往往由两个参与者同时参与完成，这些动词分别都兼有两个相对意义。以“租”为例，该动词本身需要两个参与者才能完成，即出租方和租用方。当前者得到突显的时候就激活了出租的含义;当后者得到突显的时候就激活了租用的含义。上面其他施受同词多以此类推。再如：“上课”有老师讲课和学生听课两层含义，突显了教学活动的施事者就是前者的含义，突显了受事者就是后者的含义。“看病、理发”等的情况也是如此。

阿拉伯语中也有类似的情况。比如：“、、、”这些动词都兼有购买和出售两义。买卖是个交换活动，通常是由两个参与者同时完成的，如果突显买方就是购买的含义，如果突显卖方就是出售的含义。英语中的“lend、loan”既有借出和借入两个含义，是因为它所表示的动作行为关系到双方（借入者和借出者），从而形成了两个反义。“rent、hire、lease、borrow、marry”等的情况亦然，突显了不同参与者，就会得到相對的两义。

以上是因为突显同一动作的不同参与者而形成的反义同词，有的反义同词则是因为突显同一动作过程的不同阶段而形成的，尤其是有因果关系或始末关系的反义同词。请看下文：

一个动作的原因和结果是一个过程的两个阶段，即因为做了某事就会产生相对的结果，突显了不同的阶段会产生反义同词。如：“乱”有纷乱和治理两个相反的意义，此两义是一种因果关系，导致治理结果的原因是纷乱，当原因被突显就是纷乱义，当结果被突显就是治理义。同样，“置”之所以有放弃和建立两义，是因为放置的结果就是重新设立。“”兼有口渴的和饮足的两义，是因为口渴了就去饮水;“”含有欺负和公正两义，是因为欺负的最终结果就是设立公正。同样，“defeat”和“败”兼有战败和战胜两义，是因为失败是成功之母;“dust”因为有了撒灰尘或粉末这一动作，才会产生擦去灰尘或粉末这个动作，突显不同阶段会形成一词具有两个相反的意义。汉语的“擦、涂、抹”也可以以同样的方法来理解。

一个事件从开始到结束是一个过程的不同阶段，突显不同阶段就会得到不同的含义。因此有开始有结束、有起点有终点的概念有时也会形成反义同词。如：“落英”既指初开的花又指凋谢脱落的花，是一朵花的生长周期的开始和终结，突显不同的阶段会产生两个相对意义;“twilight”兼有曙光和暮色两义，因为它是太阳在升起和落下这两个时段所发出的微弱光线;“”兼有黑暗或黑夜、光亮或白天两义，因为它是破晓和日落光明黑暗交加时所发出的微弱光线。此外，汉语中的“去”兼有离开、分离和趋赴、到达的两个反义，是因为完成此动作一般需要经历不同的阶段，即先离开后到达，突显不同阶段就会得到不同的含义。同理，“走”含有离开之义，也有趋赴的意义。阿拉伯语中的“”兼有分离与联系两义，是因为与一群人分离就会与另一群人联系上。英语中的“?eman”可以指消防员、救火员，又可以指司炉、烧火工，也是因为先烧火再灭火。类似情况还有：“绪”即表示事物的开端又表示事物的末端;“”可指月末或月初;“up”表示开始和结束。再如：“出”可以表示来到或出现，也可以表示离开;“”可表示出现在他眼前，也可表示看不见、不在场;“、”分别可以指显现出来的，也可指躲避或隐藏的;“go”可以表示前往，也可以表示消失;“set”既可以表示出发或开动，也可以表示终止或完成。

3.详略度不同

有些词一开始就用来表示总体的上位义，后来随着其精确程度与详细程度的逐步发展而衍生出了两个更加详细的下位义。有的下位义之间具有相反或相对关系，从而形成了反义同词。请看：

汉语中的“臭”，其本义为气味，由于其详细程度逐步发展而产生两个更为详略的相反意义，可指臭味又可指香味。虽然后来其读音发生了变化，读作xiu就指香气，读作chou则指臭味，但仍形成了同一个词形下有两个反义的情况。又如：“仇”本义为相对相当之人，后来意义细化了，既可指仇人又可指配偶。“祝”（祝愿和诅咒）、“祥”（吉兆和凶兆）的情况亦然。

阿拉伯语中的“”一词跟汉语的“臭”一样是气味的总称，既可指臭味又可指香味;“”原义为远离，后来用作表示向上远离或向下远离，这样就更加详细地限定了本义，对释义对象引入了更多的信息内容。再如：“”在闪族语言中原义为颜色，后来用作表示黑色和白色。“”（黑夜和白天）、“”（求救者與援救者）、“”（掉下和上升）的情况也是如此。英语中的“smell”本义为气味，后来既可指臭味又可指香味;“overlook、oversight”本义均为从高处往下看，后来其意义细化产生两个相对的意义，即仔细观察（监督）和粗略地看（忽视、忽略）。

（二）语言角度

1.词义演变

在人类和客观世界的互动中，有些词义的内涵和外延也随之变化发展。根据历史演变，词义分为本义和引申义。词义的演变有多种方式，其中词义的升格（elevation）和降格（degradation）是历史反义同词现象形成的一个重要原因。词汇的升格即词义由贬义转变成褒义，而词汇的降格则是词义由褒义转变成贬义。这样的演变会使得一个词产生了与本义相反或相对的新义，从而形成反义同词（姜淑珍，2009）。请看：

“迁”本义为向高处迁移，后来引申为升官、晋升，又引申为地位或官职的降低。再如：“息”本义为呼吸，后来引申为休息、停止，又引申具备了滋生、生长之义;“乖”本义为背离、违背，后来引申为顺从、听话之义;“巧”原义为技巧，可引申为灵巧，后来又引申为虚浮不实、欺诈义。

“”原义为去饮水的干渴者，后来扩大包括喝饱了的这一引申义;“”原义为健康的，后来包括被（蛇蝎等）咬的人之含义;“”原义为充满的，后来包括空虚的含义;“”原义为愁眉苦脸的女人，后来包括漂亮的女人的含义。

“silly”原始意义为幸福的，甚至可以表示神圣的，后来逐步演变成现代英语中的愚蠢义;“shrewd”在古代英语中原义为坏的、邪恶的，后来在现代英语中演变成含有精明、机灵之义;“smart”原始意义为剧烈疼痛，后来被赋予了时髦义。再如：“secretary”一词，在十八九世纪时，意为小职员或者负责办公室事务的文书的人，后来随着时代的变迁，其词义渐渐扩大包括大臣、部长之义。

在词汇升格或降格的过程中，如果本义和相对或相反的引申义不在同一时间内并用，便是历时反义同词，如果二者同时并用，那就构成了共时反义同词。

2.方言不同

受不同方言的影响亦是反义同词产生的缘故之一。换言之，由于地域差别或方言不同，有些词可以同时用来表示相反或相对的意义。请看：

“老”一般用来表示年岁大、有经验的，如老人、老大，尤其是在南方;而在北方用来表示亲属关系时意义却为年幼、排行最小的，如老舅（母亲的最小兄弟）、老姨（母亲的最小姐妹）。再如：“惨、霸道”在南方某些地区用来表示非常好（或非常）、很精彩之义;而在北方分别是糟糕、坏极了或蛮横不讲理的意义。又如：“侬”在上海话里是第二人称（你），而在苏州话里则是第一人称（我）。

“”在泰米姆部落的方言中意义为黑暗，而在盖斯部落方言中则意义为光明，于是产生了反义同词。再如：“”在曼道尔部落的方言里意义为跳，而在西木叶部落方言里则意为坐;“”这一词，虽然多数部落用来表示鞠躬，但有部分部落则用之表示直立;“”在盖斯方言里表示擦去、抹掉之义，而在某些其他方言里则意为写、书写之义。

“table”在美式英语中意为搁置、延迟提议或计划，而在英式英语中则意为提出提议或计划以供讨论。再如：“public school”在美式英语中指免费的公立学校，而在英式英语中指贵族子弟的专门学校，或需要支付学费的私立学校。

3.词性变化

因词性变化而产生反义同词在英语中是一个重要理据之一。英语有些词最初只用作名词，但后来用成动词，造成了出现具有相反两义的动词的现象。此类动词既可表示“addto”又可以表示“removefrom”。如：“seed”本义为种子，后来用作动词，表示把种子播种在泥土里，又表示给果实去籽。再如：“crop”表示种植和收割;“spot”表示弄脏和除去污点;“clip”表示夹住和剪掉。“dust、skin”的情况也是如此。

阿拉伯语中有些词改变其词式会形成反义同词。“”词式可以表示两个相对的意义。如：“”既表示要求又表示给他所求之物;“”既表示恐吓又表示援助。此外，“”式名词也可以同时具有主动和被动的含义。如：“”既可指信任的又可指被信任的;“”既指勇敢的又指胆小的。“”词式名词也可以表示主动义和被动义。如：“”既可以表示被乘骑的又可以表示乘骑的人。另外，“”和“”两式动词如果是中柔的或叠尾的，它们的主动名词和被动名词的形式完全相同。如：“”具有选择者和被选定的两个含义;“”有抗議者和被抗议者两义。上述例子都是词式变化所致。

在古代汉语中，名词活用为动词也可以造成反义同词。如：“衅”活用为动词，词义就由缝隙义变为弥补缝隙之义。同样，“皮”表示有皮和去皮两义;“毛”兼有生毛和去毛两义（吴云，1999）。再如：“贾”最初作名词，本义为商人，后来由名词转变成动词，兼有买和卖两个相反的义项（冯凭，2002）。

4.字词来源不同

“”一词含有消失、显露两个正反义项，前义项来自于“”（失落、失去）词根，后义项来自于“”（气味四散、扩散、显露）词根，这样一词的两个不同来源使之具有了两个相反的义项。再如：“”在“”中兼表“他的胃损坏了”和“他的胃修复了”两种正反意义，损害义来源于“”（意为瘦弱、枯萎）这一动词，而修复义来源于“”（意为植物出芽、牛长角）这一动词，两个义项相加就形成了“”的正反二义。

“cleave”即表示劈开、分开，又表示粘住、附着，前一个意义来源于古英语“clēofan”，后一个意义来源于“cleo?n”，随着语言的发展与演变，这两个原词变成为“cleave”一词，并保留了上述两义。再如：“let”兼有允许和妨碍两义，前义来源于“laten”，后义来源于“lettan”，相加在一起就形成了一词具有两个反义。

“介”在古汉语中兼有大和小两义，小之义来源于与其同音的“芥”字，就被借做表示小义（吴云，1999）。

5.语音演变

词语读音的变化也是产生反义同词现象的来源之一。请看：

“瘥”读作cuo意义为疫病，读作chai则意义为病愈;“乞”读成上声意义为乞讨，读成去声则意义为给予。这样“瘥”和“乞”就产生了同一词形下具有相反或相对两义。

“”既表示显示又表示隐匿。由于古时阿拉伯人不用点符，所以本来表示显示的“”经常书写成“”，这样两个词的读音相同了，形成了一词兼有两个相反的义项。又如：“”既有站在原地不动、待着不动之义，也有离去、离开之义。后一个义项来源于另外一个词，即“”（被移开、被挪开），后来该词发生了字母变换（），“?”和“?”两个字母互相替换了，结果就与前面的“”的語音相同了，导致形成一词两反义于一身。

英语中的“resign”重读音节不同会产生放弃（官职）和重新（就职）两义;“refrain”同样也会产生克制和重复两义。

6.词汇搭配不同

英国著名语义学家利奇（Leech）将词义分为七种类型，其中有搭配意义（collocative meaning）指的是某些语言单位和另一些语言单位具有固定的组合关系而产生的意义。因此，不同的词语搭配会赋予词语新的含义，甚至有时会产生相反或相对的意义（戴小汇，2000）。请看：

“下”本义为从高处到低处，但与不同的词搭配使用，会产生相对或相反的两义，在“下山、下楼”里可以解释为离开或分离之义，而在“下乡、下馆子”里则表示趋赴或到达之义。再如：“救”一词在“救命”中表示挽回或使能保存，但在“救火”中则表示扑灭，这样搭配组合关系的不同使一詞具有了两个相反的含义。

“”在“”和“”中分别表示（鸟）在天上翱翔和（井水）渗入地下。再如：“”一词处于不同的上下文就有确信和怀疑两个相反意义。如：“”（他们确信自己必定见主）、“”（我们只猜想那或许是要发生的，但我们并不确信）。“stop”一词分别搭配上动名词“doing”或不定式“to do”就会产生截然相反的义项。如：“We stopped taking pictures.”（我们不再照相了）、“We stopped to take pictures.”（我们停下来照相了）。再如：“take”一词在“take a hint”和“take ages”里分别表示接受（暗示）和花费（时间）两个相反意义。

同一介词与不同的动词的搭配使用也会产生反义同词。如：“为”在“为人民服务”和“为风雪所阻”里分别含有主动义和被动义;“对”在“对他笑”和“对他生气”里分别含有褒义和贬义。阿拉伯语中的“”在“、、”和“、、”这两组搭配里分别含有贬义和褒义。英语中的“with”在“agree/sympathize with”和“argue/?ht with”里分别含有一致和不一致两义。此外，在英语中我们会发现，同一个词缀与不同的词语搭配有时也会表示两个相反的意义。如：“be”在“bejewel”和“behead”里分别表示加以和除去（Klégr A.，2013）。

（三）心理及社会角度

反义同词的产生还有心理和社会方面的因素。它们产生的相反意义可能已成为词的一个固定意义，也可能是因修辞上的反用而临时产生的相反意义。请参见下文：

1.对立联想

人们在思维和认知过程中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联想：相等联想、相似联想、相对立联想等。有的心理学者认为，与其他联想相比，对立联想是人脑最快能联想事物或起作用最快的一种联想形式。德国实验心理学创始人温特（Wundt）提出了“对立联想理论”。此理论被认为是反义同词产生的最主要的心理基础之一，它能很好地解释一词为什么兼有相反或相对的两义。该理论从心理联想角度探讨了词义变化的规律，并指出人的感情若发展到了极限，有时会产生对立联想意义，使词义向其反面或对立面转化，导致一词具有两个相反的意义（戴小汇，2000）。例如：

现代汉语口语中的“酷”，原义为残酷，但词义慢慢有所改变，具有了“棒极了”的意义。同样，阿拉伯语也可以用“”（可恶的）一词来表示“太棒了”的意义;英语中的“terri?”，由“太可怕的”义对立联想到“极妙的”义，形成了反义同词。此外，“望”本义为张望，引申为盼望、期望。若盼久而无果则生怨义，因而又有埋怨、责怪义（怨望）。又如：“厌”本义为饱，后来引申为心理上的满足（贪得无厌），但饱多了以后又可以滋生厌恶之情（厌弃、厌世）（吴云，1999）。“”本义为获胜之地，后来也用指沙漠或荒野，是因为乐观的情感使人希望对方能安全经过此地，平安到达目的地，从而使其产生了与本义相反的新义。再如：旅行的一伙人被称为“”（本派生于“”，意为旅行归来、返回），是希望旅行者们返回家园，从而形成一词反义。

2.表现力增强

为了增强语言或修辞的表现力、增加情感的力度等原因，人有时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会运用意义相反的词来表达自己要说的含义，这样就出现字面意义与实际意义相反的现象，即正话反说或反话正说。请看：

中国人有时将自己心爱的小孩子称呼为“小鬼、淘气鬼、机灵鬼儿”;女人有时可以称呼心爱的人为“死鬼、冤家”，甚至会对其说“你这该死的，你这讨厌鬼”;“小坏蛋、小东西”也可以用来表示亲昵;父亲可将自己孩子称为“小犬”。同样，阿拉伯人有时将非常喜欢的孩子爱称为“（淘气鬼）、（小鬼）、（小坏蛋、不幸的）”。此外，用表示憎恨的词语来表达疼爱之义的情况在英语和法语中也能发现。例如：用“wicked little”（坏小鬼）来赞叹小孩儿。法语也将可爱的孩子爱称为“polisson”（放荡的、下流的）或“petit coquin”（小流氓）。这样感情力度的增强使得上述词产生了两个完全相反的含义。

3.避讳与委婉

出于避讳和委婉而形成具有與原义相反的意义的词是世界许多语言共同存在的一种现象，即为了避免运用对方不喜欢听或会让他受心理伤害的词而借助意义相反的词来表达自己的含义。请看：

人们为了避免使用“死”字，往往会用别的字词来代替，于是会产生反义同词。比如：“寿衣、寿材、寿木”，这三词中虽然用的是“寿”字，但其释义是死人用的东西（分别指装殓死人的衣服、棺材、棺木），即与原义相反。出于委婉，阿拉伯人可以称盲人为“”（明眼人）;称奴隶为“”（主人）。这样使代替的词具备了两个相反意义。英语中可用“curly”（卷毛的）当做秃头男子的绰号;用?e words（好话）代替bad words（骂人话），从而使同一个词具有两个反义。

4.嘲讽

用意义相反的词来嘲讽对方也是使得一个词具有相反两义的一种方式。嘲讽一般需要在特定的语境中进行，表面上似乎是夸奖，实际上却带有嘲讽意味。请看：

汉语中的“宝贝”除了可用来指珍奇的东西之外，还可以用来讽刺他人。比如说：这个人真是个宝贝！即无能或奇怪荒唐的人。阿拉伯语有时为了表示嘲讽，就会用“”（口齿伶俐的）来称代（语无伦次的）;用“”（有理智的）来称代（愚笨的）。英语中的“blowze”或“bousy”本义为面如桃花，两颊丰满的女人，但用成绰号，意义却表示肥胖、邋遢而又粗鲁的女人（冯凭，2002）。这样，这些词便形成了两个相反意义。

四、结语

以上仅仅是对汉阿英三语的反义同词的总体介绍和剖析，当然其类型和成因根据每一种语言的独特性仍有深入探讨的地方。尽管汉语、阿拉伯语和英语三种语言各自属于不同的语系，分别是汉藏语系、闪含语系和印欧语系，但此研究证明了反义同词在三语中的存在性和普遍性，甚至存在不少相似或相近的地方，反映了人类语言的某种共性。加强这一方面的研究不仅能揭示词义的发展规律，而且在外语教学和日常交际中也能起着指导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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