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 鲁迅与陆蠡的散文创作比较分析 |
范文 | 刘广远++郑慧文 [摘 要]自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文学界标榜思想革命的旗帜高高举起,对当时的青年作家产生了深厚的影响,鲁迅先生无疑是这场革命的擎旗手,他对国民性的改造更是扩展为众多青年作家文学创作的主题。陆蠡与鲁迅同为浙东作家,他的作品同样以写故乡人,故乡情,故乡事为据点,展开自己对劳苦大众深切的关怀以及对黑暗势力的痛恶,最为痛心的是,他对于民众的愚昧性与国民的劣根性的揭露。文章通过对陆蠡散文作品语言的分析,挖掘他写作的心理路程以及他在写作过程中隐含的精神世界,探讨他与当时的文学领袖鲁迅文学思想的契合。再者,陆蠡也是在鲁迅先生文学火炬的照耀下,探索文學的创作。他们同样把文学作为擎在手中的武器,向恶势力投去强硬的匕首。 [关键词]诗化语言;哲理;精神写照 [中图分类号]I21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2426(2017)01-0067-06 自五四新文学诞生以来,中国的文坛上涌现了一批才华卓越的作家,他们为着新文学的兴盛,更为着中国出路的探寻。20年代,鲁迅的文学创作从一开始就有着不凡的成就,不仅思想深刻,文笔严谨,而且文体广泛,他是新文化运动最英勇最伟大的旗手。他的成就鼓舞了一群又一群的青年志士,为着民族的振兴,国家的富强,他们在文学道路上苦心造诣。30年代,经历十年的摸索与发展,现代新文学的样式呈现了百花齐放的局面。小品散文的成就蔚然可观,一群作家在艺术领域内不断地摸索,力求散文创作在谋篇布局、文章叙述、感情内蕴等几个方面的精益求精,他们的努力给散文的繁荣局面奠定了深厚的文学基础。 陆蠡,学名圣泉,浙江天台人,他是文坛中“文如其人”的典范。陆蠡的散文善于编织故事、勾勒画面,而且在抒情方面含蓄委婉,具有隽永的诗化意境;语言的凝练优美,节奏的舒缓清扬,具有浓浓的散文诗的风味。[1]的确,他的散文处处透露着诗的气息,散文语言更是做到了推敲的极致。从早期的清新可人到中期的蕴藉深沉再到晚期散文浓郁有力,陆蠡以他独特的文人品格支撑着他的写作。陆蠡一生的散文集有《海星》《竹刀》《囚绿记》三部,《竹刀》集作为作者的第二部散文集,在内容和情感方面都展现了陆蠡从早期的童稚到晚期深沉的过渡。《竹刀》集以故乡情、故乡人、故乡事为线索,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作者的故乡,总是给人以亲切、平和、娓娓道来的感觉。陆蠡从对客观事物的细致观察以及对生命的深刻体悟中,运用形象、生动、简约的语言勾勒出他的浙东乡情;他在追求形象化思维的同时,用信手拈来的日常景物去激发内在的情思,带领读者达到精神世界深层次的内外神韵的相通,从而得到从感性到理性深化的艺术意境。陆蠡的散文不多,仅仅三个薄薄的集子,却记录了他短暂的一生,从早期的天真烂漫到后来对现实人生的抑郁踌躇,而这些,正与鲁迅的文学创作散文集《朝花夕拾》、散文诗集《野草》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陆蠡的文学成长的过程中,深受鲁迅文学精神的影响。著名的文学批评家李健吾就曾经说过,陆蠡的文学创作是在鲁迅的战斗精神烛照下慢慢成长的。[2]陆蠡一生有三部散文集《海星》《竹刀》《囚绿记》,本文以《竹刀》为代表,阐释陆蠡的文学创作与鲁迅先生对其的影响。《竹刀》散文集中共九篇,有《溪》《竹刀》《秋》《庙宿》《嫁衣》《灯》《网》《谶》《苦吟》。 一、语言的传承 恰到好处的语言修辞可以做到点铁成金的效果,使人回味无穷。精彩的语言修辞具有创造性,不仅能够形象地为我们阐释所描述的对象,而且还可以拓宽我们认识事物的视角,从不同的侧重点可以获取到不同的感知,增强了文字的趣味性和创造性,带动了读者与作者的内在交流。而陆蠡的散文中,他常常选取生活中的常见事物作为喻体,具有通俗性,同时又独具慧眼,陆蠡以他的方式在感知着世界,用独特的视角去体味世界,产生了独具一格的创新性与哲理性。 (一)语言的通俗性 自五四新文学繁盛,鲁迅的白话文《狂人日记》的文学成就,鼓舞了人们的白话文写作,同时又奠定了白话文的文学地位。延续与传承是历史规律,在作家的创作中,语言的浅显易懂是必要的,因为这是给大众读者的读物,在陆蠡的散文中,语言的通俗易懂也是显然的。陆蠡的散文语言清新亮丽,辞藻朴实,质朴的修辞能够使读者快速地进入作者所塑造的情景中去,更具体、更贴切地感受作者的文学理想。在《庙宿》中这样写道;“天上流星像雨般掉下来,金红色的,橙黄色的,青黄色的,大的,小的,圆的,五角的……我便不嫌多地捡满了整个衣袋。”听话的“我”在父母的庇护下,生活在狭小的方墙之内,可是向往自由的我却有一个年少磅礴的心。流星素来在人们眼中代表美好的期许,作者在这里用“雨般”的流星表述了自己对突破藩篱的无限憧憬。“金红色”、“橙黄色”、“青黄色”各式的颜色。就像雨过天晴后天边挂的彩虹,儿童的视角,五彩的颜色,一股童真的美好;“大的”、“小的”、“圆的”、“五角的”也显示了作者孩童般的真诚。就如鲁迅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用孩童的视角写出自己时自由的渴望,语言真挚,读来是满满的温馨。然而在温馨的背后,作者又拉出一个悲伤的故事—堂姐的不幸。 “我”的堂姐被抛弃于荒郊冷庙之中,没有家,没有孩子,没有老人,孤独的她一人寄宿在山岭之中。她的寂寞,她的苦楚,她的委屈,她的怨恨只能憋在心里,孤苦伶仃的她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多岁。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当她遇见自己的堂弟,自己的亲人,满腹的酸楚就会滔滔不绝的被倾倒出来。接着答应我的问话,话便川流似的滔滔地流出来。作者用“川流”似的话语反衬了堂姐往日的寂寞,也写出了一个妇人对命运的抱怨,对可悲的定命论的屈服。一句平常话道出了作者的无奈,也牵动了读者的心弦。在这里“我”的堂姐与《祝福》中的祥林嫂一般,她们没有自我,传统的封建思想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制着她们的灵魂,她们在受难,但受难的同时没有丝毫的反抗,她们在承受着一切,就像理所应当的一样。 (二)语言的创新性 作者爱秋,所以笔下的秋夜也是如此的可爱。“仍是夜里,头上的天好像穿出了许多小孔的蓝水晶的盖,漏下粒粒的小星,溪中显出的是蓝水晶的底,铺满了粒粒的小星,而我却在这底与盖的中间,好像嵌在水晶球里的人物。”在作者童真的视角下,繁星点缀的星空与大地是晶莹剔透的水晶球,而“我”就是呆在其中的人物。仰望星空是众多作家笔下的情景,而在这里,作者独把夜空与水晶球相称,一种童年的记忆涌上心头,精美的比喻就像是马良手中的神笔,可以妙笔生花,使得读者与作者能够在审美心绪上得到暗合,也增添了文章辞藻的甜美。前行的道路上,陆蠡有着鲁迅般的孤独。在《秋》中他对秋夜的礼赞、爱恋,那蓝水晶般的夜空是作者远离现实的去处。每个人都会有仰望星空的经历,在作者的眼中,那里可以有童话般幸福的自己,撇去世俗的困恼,撇去现实的严酷,在那里独享属于自己的孤独,在孤独中发出对邪恶、命运不懈的抗争。 陆蠡的散文语言无处不透露着他细腻的内心,一个念头的扰乱,被作者比作一粒尘芥落入眼睑。我原不喜爱这种语句,我想立即屏除为这句话所引起的念头,却不料它已潜入我脑筋的皱褶,像一粒尘芥落入眼睑,怎样搓揉也剔除不去。尘芥落入眼睑的感觉是生活中都会遇到的,当时的那份难受是每个亲历者都有的感受,就会达到共鸣的效果。这样的比喻,是这样的熟悉而又新奇。生活中的陆蠡是一个寡言少语、沉默的人,外表憨厚的他,有一双善于观察的眼睛,一颗细腻的内心世界。文学史中这样的例子众多,越发内向的作家,他们的作品就越发细腻生动,扣人心弦。陆蠡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仅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同时也具有艺术家对于美的不断追求。拥有一颗童稚心灵的他,在面对世界的时候,自然会具有他独特的审美感受。 (三)语言的哲理性 散文的独特点在于对语言的把握。一个作家的创作总会与他的思想情感相契合,通过语言来表述自我的情感。文学家李健吾就曾说过,陆圣泉的散文成就在于他那璞玉般的心灵。璞玉般的心灵本身就带着浓重的诗意,这种“诗化”的人格在文学的构思上更具有哲理性的睿智。陆蠡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在散文的立意上常常突出新意,独具心裁,富有哲理性。但陆蠡的哲理又不是明显地摆在读者的面前,而是读后的细细品味,慢慢咀嚼。 作者喜爱秋,爱到想为它作画一幅。可是手笨拙,自己的字却像一堆乱草,毫无遒劲之致。文章中这样写道“我笔底所撇的只是一堆乱草,毫无遒劲之致。”字面表示了作者对自己的失望,与心中所想之秋相差甚远,所以作者又在梦里寻找自己心仪的秋夜。陆蠡的口齿笨拙,却意敛情深。短短的字句写出了他内心的渴望,对自我强大的渴望,与鲁迅《秋夜》中的独语一般,言简意赅,令人深思。 二、审美的接受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它的本质是审美的。在文字语言的排列组合当中,作者的倾诉与读者的接受在此得到了心灵情感的互话。人们在欣赏作品时,不仅仅是为了获取一定的信息,更为重要的是为了获取一种美的感受和心灵的启迪。 (一)多重意蕴的体现 《溪》中,作者说故乡的山水如蛇啮于心间一般,那是一种无法忘却的乡愁。为了赞美故乡的溪流,别处平原的潭水混浊有着如同酒徒呕出来的唾沫,这样的描写显然让人反感且不胜悲哀。作者笔下的故乡溪水清澈,让作者流连忘返。两者鲜明的对比,浅层语言层面表示作者对故乡溪水的喜爱,深层次上是作者对家乡山野风光和淳朴民风的眷恋,对平原城市的厌倦,对现实生活的不满,“悲哀”一词更体现了作者的无奈。再者在《竹刀》开篇以来对家乡景色的铺叙,笔调悠扬。各式各样通俗的比喻为读者呈现一个平静的故事,却在结尾讲述了一个山民的激烈反抗故事。“刺豆腐一样的爽利”不仅显示了刺刀的尖利,道出了年轻人的内心的激愤,也说出了作者对邪恶势力的蔑视。竹子的姿态柔雅,竹刀锋利尖锐。当作者直面惨淡的现实社会,他也会像文中的年青人一样向社会投去尖锐的匕首。 鲁迅是一个天生敏感的人,一个缄默的人,同样,陆蠡是一个天性敏感的人,一个缄默的人,一个内在沉忧的人。鲁迅的《呐喊》《彷徨》,我们都从《竹刀》中找到影子。《竹刀》共有九篇,写于1936年至1937年。时值中国风云变幻的动乱年代,陆蠡从早期的孩童般的童真《海星》集到《竹刀》集的创作,已经开始步入对社会的思考。在《竹刀》集写作时期,已是上海沦陷的前期,陆蠡与现实生活有了更深的接触,更多的体会。帝国主义势力的渗透,封建统治阶级的高压,宁静的乡村笼罩着浓黑的阴影,这一切陆蠡都看在眼里。可是对于残酷的现实,文弱书生的他无力挽回。他用另一种方式在战斗着,在《竹刀》集中就反映了现实社会下层人民的贫困疾苦和陆蠡对现实的思考。他希望通过这本小小的集子能给予苦难的大众以鼓励和慰藉,所以在《竹刀》集的语言中,陆蠡用朴实的语言在构建着一个属于自己的文学世界。 犹如《伤逝》,在《嫁衣》中,堂姐想到自己是一头驴子。“偶时想到她是成了一头驴子,团团转转地牵着永远不停的磨,她是发笑了。”把自己与牲畜“驴子”视为同等的动物是对自己多大的侮辱,她受了多大的折磨才会对自己如此的自贱。乡间的陋习,他人异样的眼光,她承受了可怕的辛劳。没有关怀,没有温暖,为了做“贤惠”的媳妇,她拖着吊死鬼一样的身子苟活着。生命对她来说只是一朝一夕的更替,生活没有了盼头,就像干涸的土地没有雨露的滋润。面对自己堂姐的凄惨遭遇,作者看到了时代与历史背景下妇人在奴性思想下残喘的悲剧,令人唏嘘。再者,文章中这样隐喻了表姐的一生。“展在她面前的希望是带般的盘绕,带般的迂回,带般的曲折。”带般长的日子,路般长的前途,女儿的未来是母亲一生的牵挂。可是女儿在踏上婚姻的路上却一路颠簸,在这里“带子”寓意了乡间妇女可悲的一生。在前文中的“带”是女儿把锦绣般的心思织在带子上,带子寄托了她对未来生活的期许。“带子”寓意着幸福、美满、富贵,可是这“带子”却沉寂在箱底被霉烂掉了,未来便成为了一片无望的空白。作者巧用丝带的特性柔软易折反向地衬托着生活的不易,将美好的吉祥物與贫瘠的现实相称,更给人一种心灵上的撼动。作者接着平淡地述说堂姐的不幸,幸福是一叶不平衡的船,表姐是莽撞的乘客。表姐只是乘客,她不是自己帆船的掌舵者,对于未来生活的规划只是在他人掌控下的遐想。一个心思锦绣般的大家闺秀在命运面前的屈服、忍受,她的可悲敲打着每个读者的心。作者用平和的语气在讲述这样悲泣的故事,他内心如岩浆般翻涌的怒火在竭力地压制着。文章的结尾处作者写到那荒诞无稽的古楼锁着堂姐的嫁衣,仅仅锁着的是堂姐的嫁衣吗?不是!那是堂姐用青春编织的布,用对生活的热情织绣的嫁衣。那嫁衣就仅仅是嫁衣吗?不是!那是父辈对儿女的期望,是少女对自己的祝福。就这样,它被那荒诞无稽的古楼“锁”着,那是对生命的一种无视,对美好的一种残酷的桎梏。作者为我们讲述了一个不美丽的故事,一个少妇的悲剧。沉着的语调在逼迫着我们去思索是什么戕害了人性,扭曲了人心。 犹如《孤独者》,只不过,鲁迅写的是灰暗背后的希望,而在《灯》的写作中,作者枝枝节节地拉出来一盏灯、一个家庭、一个乡村、一个灯芯灰的故事、一个静谧安详的浙东世界。灯联系着祖孙三代,更联系这个大家庭,它就像血液溶于我们的亲情,灯会带来光明,带来温暖,就像她在这个家的地位。灯亮了,正如初上的太阳为漆黑的世界带来光明。她的存在正如那满油的灯,照亮了整间屋子,照暖了整个家庭。一盏青油灯,一个“她”,一个家庭的圆满,读来满满都是温情。伯父们口中对青油灯的喜爱,那是他们日常生活见识对青油的赞美。一盏古式青油灯,一曲风情画。作者在这里为我们带来一个安静的幸福的世界,诗般的静谧而又悠扬的曲调。现实嘈乱的世界,风云涌动,陆蠡用他的天地自然观在渲染着乡间的淳朴,反衬着时代变动下人类的无味生活,陆蠡在寻找着自己的精神净土,也在为我们的生活注入一股清扬的味道。 (二)感性与理性情感的流动 文学语言的构造是作为作者主观认知的一种体验存在的,感情即文学的生命,只有具有情感流动的文字才是真正的文学作品。作家在进行文学创作的时候总会寄托着自己的主观情感,来与读者坐着进行情感交流,并引起读者情感的共鸣。 《竹刀》这篇散文最大的特色就是能够在蕴藉处窥见深情。正如陆蠡的性格,如沉默的火山,但内心却是翻涌的炽热岩浆。为了勾勒年轻人的英雄形象,体现他的叛逆精神。用竹刀刺杀大肚皮的木行老板像刺豆腐一般的爽利,说明了山民对木行老板的蔑视以及反抗权势的英勇。将“刺豆腐”用作对权势的蔑视,揭示了当时恶势力的外强中干。在《竹刀》的开篇,作者娓娓道来地讲了别处平原上的小山,故乡摩天的高岭,悬在山腰间的羊肠小道,山间的神秘故事。就如一篇散乱的文章,枝枝节节地为我们拉出一个很长的故事。说山说路说故事,最后讲到了乡间人们的拮据生活。在故事的尾端笔峰依旧柔和,但柔和的笔调下却写着血淋淋的故事。山民靠木材为生,条条块块的木板结成木筏,首尾衔接像一条长蛇,它系着许多家庭的幸福。可是木行老板们的恶意压价把他们幸福的幻梦破碎了,所以山民的愤怒促使他把竹刀刺进木行老板的肚子里,就像刺豆腐一样的爽利。当尊贵的生命与无生命的豆腐视为一物时,陆蠡就把他的怒火喷射到生命的最无畏处。当视为高贵的生命被唾弃,陆蠡的冷静叙述是为了达到一种冷酷和残忍结合的接近情感零度的写作策略。陆蠡把自己的激愤按压在心底,把他对现实抗争的力量深深地埋没在平淡的语言中,在令人悲痛的故事中给予我们以反抗的勇气。对于那些盘踞在劳苦人民之上,剥削压迫他们的官僚以及不法的商贾,陆蠡则喷发出最炙热的怒火。在理性与感性的情感流动中,陆蠡以他的方式在讴歌着山民的英勇。 陆蠡是一个静默的人,一个善于思考的人。他的散文总是在敦厚质朴与平静清丽之后,蕴藉了他峭拔的人格,正如那故乡的峭壁。陆蠡内在的情感就如一条奔腾入海的江水,挟携着他的峭拔与不羁。他有如一潭湖水的平静的表达,但内心却涌动着无限的忧郁与挣扎。陆蠡的文字不厚,情感厚重,蕴藉深沉。缄默少言的他,在思考中获得了精神上的补偿。沉着地思考,使他的散文冲出了理性的束缚,从而进入了理性与感性交织融合的境界。 在《苦吟》中,一句“人间皆可哀!”使得作者被扰乱了,作者想竭力地摒它的困扰,但是这样的困扰就像落入眼中的尘芥无法剔除。处于风云变幻的年代,作者敏感的思绪被扰乱,思索自我、民族、国家的未来,作者的爱国情绪,国仇家忧,不断地涌入他的心中。而这些也正是每个有志青年的担当,作者的心绪扣住了每一个读者的心弦,这样的比喻充分地调动读者与作者的心理相融。 因为一位善感的词人说了句人间皆可悲,陆蠡便陷入了无端的思索当中,就像一粒尘芥落入了眼睑怎样也去不掉。当我们简单地理解字面的意思,也许就这么简单地想了。接着在下一段,作者又有这样的诉说,无端思绪在困扰着这位善思的人,结成了茧。试想怎样的心境会使作者如此的懊恼,回到当时的时代大背景下,正值1937年。从对陆蠡的了解,他的妻子于1936年因产褥热病逝,家破。甲午海战以来帝国主义的爪牙逐渐地伸向中国的内陆,中国变得四分五裂,国破。曾经高昂着革命口号的大革命已经落下帷幕,国难家破,令敏感的陆蠡愁恼着。他在黑暗现实大背景的摧残下,承受着重重的精神创伤,一步一步艰难地探索在崎岖的人生道路上。他向往着国家的富强,可是梦中的金神是可悲的。因为他的胸与腹是铜与锡,他的腿是泥的,只有一个金的头颅,又徒增了作者的懊恼,憔悴了他的灵魂。看了这番辍食苦吟,没有招致我们一丝的讥笑,而是对作者的肃然起敬。刘西渭曾经说过“陆蠡没有那么重的恨,他的世界不像鲁迅的世界那么样,然而当他以一个渺小的心灵去爱自己幽暗的角落的时候,他的敦厚本身摄来的一种光度,在文字娓娓叙谈之中,照亮了人性的深厚。”[3]陆蠡的世界没有鲁迅那样广阔的世界,他对世界也没有那么多的仇恨,所以在面对残酷的现实,他更多的是内省,他用自己渺小的心灵在度量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在文字的字里行间,用自己醇厚的人格在照亮这自己的狭小天地。 (三)深沉忧郁的精神写照 文学语言的编织是在作者的主观思维下进行的,任何作家的写作都会受到自己主观情思的制约与影响。语言是作者寄托情感的工具、手段。陆蠡在他的散文创作中,将他的文学理想和精神写照渗入到自己的生活经验与人生体会中。作者喜爱故乡的山水,为了对比出家乡溪水的清澈,在别处看见的湖沼暗蒙厚腻,这样的词汇会使读者感到陌生,所以作者用“妇人呵昙的镜”、“洗下脂粉的水”、“酒徒呕出来的唾沫”这样的词语都是生活中我们常见的事物,用这样生活化的词语,就将湖沼暗蒙厚腻的画面形象地呈现在我们的眼前,使作者笔下浑浊的湖水与下文故鄉清澈的潭水构成了鲜明的对比,衬托出故乡山水的清新秀丽,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作者钟情于故乡山水。 读《竹刀》集能感觉到一种沉郁的格调,陆蠡在文字中一泄内心深处压抑的苦闷和寂寞。陆蠡的散文既有着浓厚的乡土情结,又有着鲁迅的国民启蒙意识。由于他生活范围的狭小,写作的空间也就局限于他的日常生活以及童年记忆。但这不能否定一个作家的文学造诣,陆蠡的每次写作都是一字一句的斟酌。从《海星》到《竹刀》到《囚绿记》三本散文集的创作,拙于言语表达的他,只能让不甘寂寞的灵魂深入文学语言这一窄窄的途路。陆蠡在用他的精神在熔铸着文学语言,并在语言中承载着他那青春般的忧患。忧郁、感伤是陆蠡散文的基调,多愁善感、讷于表达,但他努力在时代的大我与小我中寻找一种心灵的平衡,所以就形成了一种深沉忧郁的精神。 在《嫁衣》中,作者堂姐对未来丰满的期望变成了贫瘠干瘪的现实,她的苦难人生被作者用平实的语调叙述出来,从“丰满红润”到“吊死鬼”的形象变化字里行间透露的愤懑是作者对故乡陋习的憎恶,对劳苦大众的同情。“吊死鬼”的形象是我在现代文学作品鲁迅的《女吊》中首次接触的,在《女吊》中,鲁迅介绍了女吊的由来,《尔雅》上以谓之“蚬,縊女”,可见在周朝或汉朝,自经的已经大抵是女性了。[4]对于女吊来说,她的存在不仅比一切的鬼魂美,更比一切的鬼魂更强。因为她们的存在是对死的一种无可奈何。生命是绚烂的,对于生的渴望往往大于对于死的归去,选择死亡,选择毁灭,“无可奈何”似乎能解释一切。鲁迅在文章中写出了女吊的悲哀,而在陆蠡笔下的“吊死鬼”,她还是一个存在的生命个体,却被作者赋予了吊死鬼的形象,看似浅显的文字背后隐喻了多么悲切的伤感。 人生总是会遇到各式各样的坎坷,然而幸福却是每个人的追求。堂姐对未来期许了太多,可是命运却毫不怜惜她。她成了“莽撞的乘客”没有登上这“不平衡的幸福轻舟”。作者用浅显的语言为我们诉说了人间的世事无常,在这里作者没有悲痛,没有惋惜,用最平静的语言讲诉了最凄惨的故事,于最大的平淡中隐匿了最深切的悲悯。“我”的堂姐,出嫁时的无比风光。风光的开头却并不意味着幸福生活的开始。这是一个不美丽的故事。美丽新娘为自己织绣了漂亮的嫁衣,为自己织绣了锦绣般的前程。事与愿违,她的嫁妆连同她的青春被锁在满是尘土的箱子里,与冷落的楼阁与破旧的家具为伍。如果说被丈夫抛弃还不够不幸,那更不幸的是母亲的病疫。她无依无靠的在这个所谓的“家”中等着自己的丈夫,勤俭持家,像驴子一样的忙碌。为的是得到一句公平体恤,避免无端的责骂。她是别人眼中的富家媳,可是遭受的却是活人的凌迟。作者为我们讲述了他的童年玩伴的悲惨遭遇,他把美丽的期许撕碎在我们面前,一种震撼人心的惆怅就像跌宕山谷中的激流拍击石壁。就如鲁迅笔下的《伤逝》将美丽的愛情撕碎,子君的灭亡,让我们痛心,但更多的是对现实的无奈。《嫁衣》中的因为堂姐一去不返的丈夫,使她的希望面对着残酷的现实,正如种子种在硗瘠的岩石上。硗瘠的岩石预示了堂姐的无望,十年的等待换来的只是年华的逝去,面容憔悴。散文犹如日本的俳句,短小精炼,在精美的意境中带给了读者无助的绝望。陆蠡的苦心造诣,在平实的语言中带有绮丽的色调,整体的散文夹杂着诗的内蕴,在形象的描述中又富有哲理性,给读者以内在精神上的启迪。这和鲁迅的哲理散文诗集《野草》整体给读者同样的精神支柱,以韧性的战斗精神向社会投去匕首,反抗绝望。 在《谶》中,人们惦记远方的行客,痴情地凝望天际的云霞,看到云变幻成了各式各样形状的事物,在各式各样的形状中猜测着远行人的凶险。这样悠扬的笔调为故事铺陈着一个一个悲哀不祥的谶兆。作者忧郁的情感弥漫了整篇文章,他害怕看到人们的眼泪的晶球在无望中寻求希望,这是多么极致的绝望。可是在文章的最后,作者希望看到新年大红的楹联,满街的爆竹,洋溢着红红绿绿的希望与吉祥的祝福。愿谶成既往,愿来日平安!作者在深沉悲哀的背后又透露着对未来的美好祝福。正如鲁迅的反抗绝望意识,绝望为之虚妄,正与希望同在。 参考文献: [1]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86. [2]贾晓荣,陆蠡散文的外来影响与比较研究[J].连云港高等专科师范学报,2008.3. [3]刘西渭,陆蠡的散文.陆蠡散文全编[C].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5. [4]鲁迅.鲁迅代表作(上)[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8:351. 责任编辑 丛 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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