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垭有个裸石阵
湖北有个襄阳,襄阳有个保康,保康有个店垭。店垭是个镇,在作家晓苏的小说里叫老垭镇。晓苏是店垭人,我们是通过他的小说知道店垭这个地方的。它位于保康西南方向,与宜昌的远安毗邻。
夏至过后的一个周末,我们几个热爱文学和旅行的朋友,突然决定去店垭看看。这是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我们一行四人,自己开车,早晨从襄阳出发,中午就到了晓苏的老家油菜坡。午餐之后,我们驱车继续西行,半个小时后到达店垭镇。在镇上给车加油时,油嫂告诉我们,离镇不远有一片石头,特别好看。我一听陡然兴起,马上提议去看看这片石头。同行者都挺随和,全都赞成我的意见。加满油,我们便立即顺着油嫂指的路前往。
从店垭镇往神农村方向去,有一条水泥铺成的公路。沿着公路行驶,车一直在爬坡。大约二十分钟后,车还在喘气,人却在惊叹了。原来,在路的左侧,果真出现了一大片罕见的石头。我们立刻被震撼了。
这是一个神奇的石头阵。有人说它像石林,有人说它像石塔,有人說它像石城。其实,它什么也不像,它就是它自己。它随意地堆在那里,高高低低,层层叠叠,大大小小,错错落落,绵延数公里,一丝不挂,赤身裸体,无遮无掩,硬是把自己堆成了一幅山水画,一首交响乐,一部抒情诗。路过的行人,无不驻足忘步,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我们迅速下车,慢步走近石阵,仔细端详。石阵是断而续,续而断,若断若续的,它由无数独立的个体组成,藕断丝连的个体之间有深深的皱痕,而且令人惊异的是每一个个体的模样竟是大致相同的。它们很像保康人做的扣肉。保康扣肉,一块一块地整齐地叠放着,肉下还要垫着土豆、南瓜和红薯之类的配料。只是,这石阵的肉是石头,石阵的配料也是石头。
在石阵的缝隙里,有花栎树从中长出来,且粗壮,高大,旺盛。我想,这些绿树冲破石头长出来的时候,石头们肯定疼痛过。然而,石阵从此不再孤独,不再寂寞,不再单调,仿佛扣肉上撒了一抹葱花,抑或一撮香菜。
据店垭当地的人说,几年前,这片石头还被深深地埋在土里,只露出尖尖的头角,并不引人注目。后来,路要拓宽,施工者挖土,竟挖出了这个石阵。石阵出土的那一刻,惊倒的绝不只是挖土的人,肯定还有石阵。没人和它商量,贸然地脱去了它的衣裳。当时,它是惊喜?还是羞涩?抑或是愤怒呢?真是不得而知。石阵呆在这里,可能呆了千年,万年,甚至上亿年。小小的我们,怎能琢磨透它的心思?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对这个石阵进行过科考研究。对于石阵的前身,我们还无从定论。但民间流传着沧海桑田之说,这肯定是有道理的。在石头的肚腹上,我们看见了精致的纹路,更像是水的镌刻,而非风的抚摸。
这个石阵,是古朴的,厚重的,雄浑的,气势逼人的。男人站在它的面前,会顷刻间变得阳刚,仰望苍穹,心想拿云;女人站在它的面前,会刹那间变得阴柔,低头沉思,温软如水;若是一对有情人站在它的面前,那它就是万年不变的磐石了。
我们在这个石阵前来回走动了一个多钟头,流连忘返,依依不舍。末了,我们都觉得这处千古奇观应该有一个动人、诱人、可人的名字。大家于是陷入了沉思。可是,挖空心思,想了良久,我们也没能想到一个满意的名字。这时,同行的摄影家老申突然说,拍个照片发给晓苏,让作家给它取个名儿吧。我们都说,这个主意好。老申很快拍了一张石阵全景,当场通过微信发给了晓苏。不到十分钟,晓苏便回复了三个字:裸石阵。
一见到这三个字,我们不禁双眼发亮,心潮澎湃。裸石阵!这个名字真是太好了,太妙了,太绝了!
在我看来,这个裸字,一方面暗示了石阵过去的生存状态,它曾经是埋没的,隐藏的,遮蔽的;另一方面,显示了石阵现在的生存状态,它是袒露的,开放的,自由的。当然,这只是表层义,往深处解读,裸还有不遮丑,不藏拙,不护短,敞亮、通透、光明磊落、胸怀坦荡等丰富涵义。再说名字中的这个阵字,阵本来是指军队作战时布置的局势,给人一种团结一致、万众一心、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气势。更有意思的是,裸石阵这个名字,亦谐亦庄,大俗大雅,庄谐同构,雅俗共赏,既吸人眼球,又耐人寻味。
离开裸石阵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英国著名的巨石阵。遗憾的是,我至今还没去过英国,只见过巨石阵的图片。然而,亲眼目睹了店垭的裸石阵之后,我的这个遗憾没有了。因为,店垭的裸石阵丝毫不比图片上的巨石阵逊色。
李继红,散文家,在《长江文艺》《文学教育》《语文教学与研究》等报刊发表多篇作品,现居湖北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