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心如城

陆海舰
入夏已久,烈日每天都忙碌地晃着脑袋。于是,傍晚之时,便会翻起床边旧书,伴着蛙鸣和些许凉风,倒也惬意。
钱钟书先生的《围城》,是我闲时翻阅最多的书。接触《围城》的故事,是由当年陈道明青涩时期主演的电视剧开始的。残存于记忆中的是一个有些荒诞的镜头,孙柔嘉初次上课,学生造句欺侮她:“I'm your husband,he is also your husband.And we are your many husbands.”
上大学时我开始读这本长篇小说,认真地读,并且查阅资料。究竟读过多少次已不能记得,深为其中语言之精妙、剖析之有力而感叹:“上来的汤是凉的,冰淇淋倒是热的;鱼像海军陆战队,已登陆了好几天;肉像潜水艇士兵,会长时期伏在水里;除醋外,面包、牛肉、红酒无一不酸。”如此语言对食物进行评价,寥寥数语,既写实又充满调侃,怕是只有周星驰的演技能与之比个高低。
对待人性的善恶,如果说鲁迅是冷眼面对、不讲情面,到了钱先生这里,却变成了妙趣横生、妙喻迭出,却又让人笑到一半突然无法轻松,只好戛然而止地认真面对自己——“这一张文凭仿佛有亚当、夏娃下身那片树叶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纸能把一个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盖起来”。
丰子恺先生喜欢写孩童的世界,画孩子的纯,感慨儿童的天真。他的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成人世界不够坦诚,令人心烦。但他没有明说,只是单纯地活在自己造的儿童乐园里,到老都不愿出来。陶渊明的世外桃源,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其实大抵都如此。把心圈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地方,逃离尘世,从此“心远地自偏”。我认为,这其实是一种美好的逃避,不忍正视,且躲且过,眼不见为净。但事实上,这些先贤们可能从未真正超脱自己内心的苦。我们与其莫名地羡慕向往,不如老实回家做该做的事。
鲁迅先生面对的现实虽然有些血淋淋,倒也是酣畅淋漓、写意人生。药虽苦,但能收到效果。他的文字确实警醒了一些国人,让大家敢于认识自己的毛病。钱先生的性格与鲁迅先生有差别,无论做事作文似乎都要缓和得多。他永远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文人做派,不急不躁,不温不火。
钱钟书的行文能让读者全身心地扑在字里行间。我在他的文字城堡里来回转悠,不愿走出,默默享受他娓娓道来的“中药偏方”。汉字的方正,国人的耿直,用钱先生略带西式的“唱腔”表现,倒也了然。
《围城》就是这样站在一个相当的高度俯视人生,其深邃的目光穿透表象,直达人性及灵魂的深处,入木三分地刻画了芸芸众生,真实、细腻、深刻。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钱先生勾画出了国人的真性,不评优劣,也无谓好坏。方鸿渐也好,孙柔嘉、赵辛楣也罢……其实都是你我他人心的写照。他们围了自己的心,在一个小小的城池里,一起热闹。读者无论读得深浅,都会有所感悟和收获。
心欲静,风可止。《围城》最后——“那只祖传的老钟当当打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一,二,三,四,五,六”。以“老钟”作为结尾,让人不由坦然接受故事的终局。每个人心里都有一座围城吗?自己出不去,别人进不来。钱钟书先生造了书中人物的座座心城,他自己心里又何尝没有一座城呢?
“人生的刺,就在这里,留恋着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恋的东西。”岁月变迁,曾经沧海。浮光掠影的背后,我愿不断去品味《围城》,享受生命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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