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萋萋”还是“凄凄”

    龚雨华

    摘 要：七言律诗《黄鹤楼》中抒发的思乡情感是中国文学反复咏诵的主题之一。本文以在教学过程中，学生对“芳草萋萋鹦鹉洲”中“萋萋”二字的凄凉感受入手，对该词进行了深入的研读，理解了诗人在“萋萋”二字中蕴含的以荣景衬哀情的用意，追溯了“萋萋”一词以荣景写哀情的文化习惯由来已久。

    关键词：萋萋; 思乡情感; 意象

    中图分类号G633.3? ? ? ? ? ? ? ? 文献标识码：A? ? 文章编号：1006-3315（2019）04-032-001

    唐代诗人崔颢的《黄鹤楼》（人教版八年级上册）是登楼抒情之作，诗中所流露出的“情”正是中国文学主题反复咏诵的思乡之情。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由此可见它在诗歌史上的地位。叶嘉莹先生评论说：“盛唐的诗歌是以气象取胜的，气象也可以与兴发感动结合起来说是一种兴象。”也就是说，把山水自然的感受和自己的感情结合在一起的是唐人的诗歌。在教授这首诗时，笔者就是引导学生通过品读诗中情景交融的语句来感悟诗人浓浓的思乡愁绪。

    “一切景语皆情语”（王国维语），琅琅的读书声中更能感知到诗歌的节奏美和音乐美，更能从感性上直接感知诗人的情感。对这首诗歌的品析，我是从朗读入手，让同学们首先谈谈初读后的感受。就在这时，班上的一个孩子举手说：“老师，我读了‘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后有一种很凄凉的感受，‘萋字和凄凉的‘凄字，读音上是一样的，说不出来为什么，只是從读音上隐隐的感觉到这里的‘萋也有凄凄之情。”“萋萋”，课下注释曰：形容草木长得茂盛，按照意思这一句应该是写繁荣之景，可生机勃勃的景色里怎么有凄凄的声音呢。从“萋萋”一词挖掘诗歌的内涵，这是在我预设之外的，是诗人在诗歌的表层文字中蕴涵了诗人深层次的情感吗？承接学生的问题，我引导学生做了以下的探究：

    首先，“萋萋”，草貌也。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草盛。从草妻声。诗曰：菶菶萋萋。大雅文，谓梧桐也。草木同类。”可以确定“萋萋”最初形容草盛并无疑义，可是表示草盛的叠音词还有很多，比如诗曰：菶菶萋萋。这里的“菶菶”也表示草木茂盛。在这里诗人为什么偏偏选用了“萋萋”一词，是偶然还是另有用意。

    笔者认为这就要从诗人想要表达的情感出发进行阐释，文字中流淌的是诗人真切的情感。写景句颈联“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本是诗人实写登楼远望眼前隔江的繁荣景色，“历历”，清楚可数;“萋萋”形容草木长得很茂盛。大意是说晴朗的江面上，汉阳地区生长的树清楚可数，鹦鹉洲上生长着茂盛的青草（汉阳鹦鹉洲，原是今武汉市西南长江中的一个沙洲）。从“知人论世”的视角来关照这句诗，天宝后，在湖北武昌（黄鹤楼所在地）漂泊的诗人仕途上不顺，不得已远离家园，对于人生诗人有了更深刻的思考。我想恐怕正是诗人触目所及的远处美景才更触动了诗人思乡的情绪，生机勃勃的一片尽是他乡之景，诗人的故乡汴州（今河南开封），此时应该也是这般繁盛了吧！诗人笔下虽写繁荣盛景，但景中却蕴涵了诗人的悲情，让我们在欣赏盛景的表面隐隐感受那份难奈的悲情，以美景衬哀情，诗人思乡之情恐怕才更为凸现。“萋萋”一词借“凄凄”之音在这里很好的传递了这份感情，这是其它表草木繁盛的叠音词所不具备的。诗人在描写景语时选用了“萋萋”一词表现其情语，足见他的良苦用心。

    因此紧接着尾联中暮霭袭来，面对着沉沉暮色，诗人油然而生思乡之情，“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这不是突然之笔，是前文感情积淀后的产物。整首诗歌诗人将其丰富复杂的内心感受融入到黄鹤楼气象万千的自然景色之中，铸造出了一种优美动人的艺术意境。这里的“萋萋”一词用其表面的繁荣传递了诗人内心的悲凉，此其一也。

    还有一个思考，“萋萋”一词以繁荣之景抒悲凉之情，在诗歌上由来已久。诗人在这里选用“萋萋”一词是否只是一种默认的诗歌文化习惯。在这里诗人只不过是继续沿用而已，或者是这种已有的诗歌文化习惯成就了这首著名的诗歌。中国古代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国风·蒹葭》中就有“蒹葭萋萋，白露未唏;所谓伊人，在水之湄”的句子，“蒹葭”是一种草的名字，这里描写繁盛的芦苇之景并不是渲染诗人美好的心情，而是在“萋萋”一词中流露了诗歌主人公寻求伊人而不得的声声叹息。“萋萋”在这里也巧妙借用了它的凄凄之声。我们很熟悉的一篇《楚辞·招隐士》中有“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草》“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王维《山居秋暝》等诗化用此句），这两句诗盼归，表达的应是思念之情，繁盛的春草之下隐藏的是难奈的凄凉之情，这可能就是“萋萋”一词传递给我们的丰富情感吧！如此还有很多，《黄鹤楼》中“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一句的“萋萋”应也是继承了这种意象，可作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