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那一枚徽章:《月夜》赏析
内容摘要:韩少功的《月夜》是一篇文质兼美,充满哲思色彩的散文,曾多次出现在各地语文考试的试题中。本文通过对其独特的对比结构、优美优美而凝练深刻的语言、汩汩流淌的主旨情感进行赏析,探究其别具一格的艺术特点。
关键词:《月夜》 散文 赏析
1968年,韩少功积极响应当时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插队到湖南省罗县的农村;1974年返城并开始从事文学创作。韩少功作为寻根文化的代表人物,在80年代堪为翘楚。他的具有寻根意识的代表作《爸爸爸》、《女女女》在评论界有持久的影响力。2000年,韩少功再度下乡,回到知青时代逃离的农村,在离当年插队的农村不远的汨罗市八景乡安家。他辞去了《天涯》杂志社社长一职,却辞不了海南文联主席的工作,有关单位特别给他安排了每年有半年的创作假,于是他便如候鸟般,过着半年在汨罗农村、半年在海南海口大城的生活。2006年出版的《山南水北》是其乡居六年的生活随笔,记录了“对乡村新生活的观察、倾听、感受、思考以及玄想幻觉”,[1]写出了都市人对乡村的回归的清醒意识、详细过程及巨大喜悦。从《扑进画框》、《回到从前》、《耳醒之地》、《窗前一轴山水》这些文章的标题,即可感受到他这种回归的涵义及由此产生的急切冲动。
综合韩少功的人生轨迹,他经历了都市→乡村→都市→乡村→一半乡村一半都市的生命与生活的交错与轮回的历程,他的创作价值取向也始终在都市文明与乡村文明间进行着舍弃与持守、批判与倡扬的复杂转换。[2]《月夜》选自韩少功散文集《山南水北》,文章将城里月亮与乡村月亮进行多方面比较,从中自然流露了对真正月夜的向往之情,进而抒发了对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感悟,深情且富有哲理。
对于这样一篇散文,情感体验理应是我们阅读的终点,而要达到这个终点,就需要我们读懂作者是通过怎样独特的言说方式来传达他的所思所感。
一.独特的对比结构
《月夜》一个很显著的特点就是乡村和城市之月的对比,并且将这种对比贯穿全文始终。在结构上,表现为关于乡村与城市这两者的描写交错进行,使得文章在“乡村→城市→乡村→城市→乡村→城市”这样的描写对象的来回变换中显示出其独特的抒情脉络,在某种程度上,这也与上面提到的韩少功人生轨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其中第1段全部、第3段后部、第4段后部、第5段全部、第7段全部这几个部分的描写主体指向乡村;第2段全部、第3段前部、第4段前部、第6段全部这几个部分则指向城市,我们可以看见,在这样一来一回的空间变换中,两个描写对象的出现频率是几乎相等的,单单就这一点而言,作者似乎是“公平”的,并不偏袒任何一方。但是,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作者又是“不公平”的:除了第2段是一整段都描写城市之月的,其余部分涉及到城市的都只占每一段落的一小部分,通常只在段首由一句话带过;相反,于乡村之月,则是大段大段细致的描述。由此,全文由“出场频率相当”而构成的平衡则被“篇幅的显著差别”所打破,而这种不平衡便使得作者对乡村月夜之爱得以倾泻。
另外,作者的对比是多方面的,在对比中可以看出两者突出的主要特点,通过提炼关键词,可以得出以下比较项:
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通过目触以上比较项,可以很明显看出作者对乡村月夜的喜爱,以及对城市之夜的排斥。但,值得注意的是,这几个比较项对作者情感的显现作用的程度并不是并列相等的,而是在总体上呈上升趋势。除去情感色彩为中性的“阴历”和“公历”这一对比较项,第一对是美丑之别;第三对是有无之别,既已不存,谈何美丑,两者差距加大;第四对是面对上帝和逃避上帝,这里已经不是表层上的美丑、有无之别,而是直指心灵,上升到精神高度。这些比较项的依次登场,将乡村与城市月夜的差别越拉越大,使得作者的情感倾向越来越分明。
由此,作者的两种情感不断来回交错前行,忽隐忽现,使文章产生巨大的张力,而读者就在这样的交错跳跃中悟见作者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的感情。
二.生动优美、凝练深刻的语言
1.生动而优美清新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文中对于乡村之月的集中描写的语句当中,如“禾苗上飘摇的月光,溪流上跳动的月光,树林剪影里随着你前行而同步轻移的月光,还有月光牵动着的虫鸣和蛙鸣,无时不在他们心头烙下时间感觉”,将月光写得像个活泼可爱的小精灵,它无处不在,它是乡下人生活的重要一部分;它在乡村的道路上跳跃闪动,它是乡下人无法无视的存在。另外,韩少功对音乐有所偏爱,经常在他的作品中使用叠音词来协调音节,本文也不例外,如“我就是在三十多年的漫长白天之后来到了一个真正的夜晚,看月亮从树阴里筛下的满地光斑,明灭闪烁,聚散相续;听月光在树林里叮叮当当地飘落,在草坡上和湖面上哗啦哗啦地拥挤”,从这里的“叮叮当当”、“哗啦哗啦”可以看出,文学语言也可以具有音乐美,语言如果节奏明朗,我们“听”起来就充满乐趣。月光本无声音,作者却将视觉化为听觉,化静为动,赋予月光以给人带来多重感官享受的能力,更体现了月光的魅力。这是一个真正的夜晚,经历了漫长的白夜,30年后的回归,作者终于来到了这个真正的月夜,忘情地享受着久违的月光。除此之外,还有“无限深广的宇宙和无穷天体的奥秘哗啦啦垮塌下来,把我黑古隆冬地一口完全吞下”,“哗啦啦”、“黑古隆冬”这些叠音词和拟声词体现了语言的音乐美,虽然它们没有具体而实在的意义,但却在不知不觉之中赋予语句以灵动性。
再有,本文最经典的句子莫过于第一段的“月亮是别在乡村的一枚徽章”,这一句单独成段,想象奇特,其比喻起到了陌生化的效果,讓人不禁反复默念、反复思索。那是作者对月亮之于乡村的象征地位的认可,是来自村居者的自豪,那是仅读此一句,耳朵便消停了,四周安静下来了,我们仿佛就坐在田埂上,望着望着挂在天边的那一轮圆月,再把这一枚徽章别在心上。“山谷里一声长啸,大概是一只鸟被月光惊飞了”,最后一句,又以乡村月夜收束全文、照应开头,不似城市天空上的那“一丸灰白”,乡村月亮之亮,足以惊飞鸟儿。一“啸”一“惊”,咋一看好像打破了夜晚的幽静,实际上却用声音的存在衬托了乡村里的静谧与平宁。
2.凝练而深刻
“我是躺在凉台上吗?也许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太空人在失重地翻腾?也许我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婴儿在荒漠里孤单地迷路?也许我是站在永恒之界和绝对之境的入口,正在接受上帝的召见和盘问?……
我突然明白了,所谓城市,无非是逃避上帝的地方,是没有上帝召见和盘问的地方。”
哲学家苏格拉底曾说过一句话:“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生活”,作者或许深谙此理。身处乡村的他思索着人生、宇宙、信仰、文化等问题,城市中的人们每天都在追赶时间的脚步,没有时间与精力来审视自己,关照自己的内心世界,即使偶尔停下来,想思考的时候,可能看到的是一个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陌生人,因此作者说城市是逃避上帝的地方,寓意深刻。
韩少功曾在某次访谈中说道:“都市的历史很短暂,大自然与人的关系却是一种永恒的关系。都市的生活较为同质化,乡野的生活却具有更强的多样性。也许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我当然会更多注意那些永恒的、多样的东西。这可能与我的经历有关。我十六岁就到了乡下,这是命运选择了我”。而在乡村的月夜里,他终于被“允许”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在大自然面前,个人只是极其渺小的一员,像无依无靠的太空人,又像仿佛无知无识的婴儿,站在永恒之界的入口,作者得以借“上帝的盘问”谛视自我,不再是日子的奴隶。
三.汩汩流淌的主旨情感
关于韩少功逃离城市、返归乡村的动机,他曾这样形容自己的性格:“我生性好人少而不是人多,好靜而不是好闹。即便是当知青的时候,除了贫困让人深深焦虑,大自然的广阔和清洁从不让我烦恼,并且在后来很多文学作品中一直是我心中的兴奋。”(《回到从前》)在这里,我们很容易联想到“大自然的广阔和清洁”实际上存在着一个对照项——“城市”,而在《扑进画框》我们就可以看到,城市在韩少功笔下则是大量“恐怖景观”的集合。
结合前面的分析,我们可以充分地感受到韩少功对乡村和城市的态度总是这么鲜明。30年后的回归农村,而在《月夜》中,作者正是通过描写自己眼中的乡村月亮与城市月亮,将两者进行多方面的比较,抒发了其对真正月夜的向往、对乡村生活的热爱之情,并借“月”这一外在物象,含蓄地表达了自己内心关于城市和乡村对人类精神之影响的思考,指出现代都市文明的进程中人对心灵世界关注的缺失。
参考文献
[1]韩少功.《山南水北·香港版序》[M].香港:牛津大学出版社,2008.
[2]金旭日.从《山南水北》看韩少功的文化世界[D].延边大学,2012.
(作者介绍:彭嘉悦,佛山科学技术学院人文与教育学院学科教学(语文)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