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情中的哀愁:人性的“亡失”

     王清

    郑振铎的《猫》情节较为生活化,许多人认为应该把它看作一篇散文。从散文的角度来看,“猫就是猫,就是作者家前后养了三只猫,这不是精心的安排,就是作者的一段生活。”并且在这一段生活中“有一条感情的线索串联了三只猫”,这个感情的线索便是作者的“情感的变化和自我的反思”。换句话讲,如果把《猫》这篇文章当作散文来看的话,那么,这篇文章的主要人物是“我”,主要表现的是“我”的“情感的变化和自我的反思”。据此,本文的主旨应该是“表达了作者对当时社会人生的感触,表现了一个进步知识分子严于律己的精神和仁爱之心。”或是揭示了“无论做什么事情,千万不能凭个人的好恶、私心和偏见加以处置,否则就会出差错,甚至造成无法补救的严重过失”的道理。

    也有不少人不同意这样的看法。他们认为这篇文章应该看作一篇散文化的小说。其理由是:猫是郑振铎的小说集《家庭的故事》中的一篇,《猫》自然是小说,且作者在《自序》中也有特别的说明:“他们(指集子中的故事)并不是我自己的回忆录,其中或未免有几分是旧事,但绝不是旧事的纪实。”如果这个论述成立的话,从小说的角度来看,本文的主要人物就不再是“我”了,而是“猫”。本文着力表现的也不是“我”的“情感的变化和自我的反思”,而是通过猫的故事和猫的形象告诉读者,“人就是这样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从这个角度来解读的话,本文的主旨是揭示了“生活中不幸的原因”。而这个不幸的原因,“从根本上说,就是由他们的弱小地位造成的”。

    这就是说,对于《猫》这篇文章,无论是文体界定,还是主旨探寻,都存在着不同的看法,且差异较大。那么如何解讀这篇文章才是科学的、理性的、合适的呢?我们以为必须依据课程、教材的要求和文本的特质,选择一定的角度,运用科学的解读工具,进行适当的解读。

    一、解读本文的逻辑起点

    那么,如何解读这篇文章才是科学、理性的呢?

    要想科学、理性地解读这篇文章,首先得弄明白解读这篇文章的逻辑起点是什么?而想弄明白解读这篇文章的逻辑起点,还得先从本文的文体说起。因为有什么样的文体,便有什么样的解读路径。从这个意义上讲,厘清本文的文体,便找到了解读本文的逻辑起点。

    通常,我们认为散文是写实的,小说是虚构的,并以此为依据来判断一篇文章究竟是散文还是小说。《猫》这篇文章较为生活化,许多人认为应该把它看作散文,其实,这就是从写实的角度来判断的;有人引用作者《自序》中的话来证明《猫》中的故事不完全是真实的,有虚构的成分,并以此判定这篇文章是小说。这也是从是否真实的角度来判定的。换句话讲,上述两种文体的界定和三个不同主旨的探寻,看似差异很大,其实切入的角度是一样的:都以文本的内容是否真实为依据。

    但问题是,以文本内容是否真实为唯一依据来判定一篇文章是散文还是小说,这样做是否靠得住呢?我们以莫怀戚的《散步》为例作一些说明。

    大家都认为《散步》是散文,按说应该是写实的,然而,这篇文章是完全写实的吗?我们且看看莫怀戚自己是怎么说的:

    “为了突出‘责任感,特意改造出歧路之争,由我裁决,不能两全这个重要细节,事实是有歧路无争执——祖母宠孙子,一下子就依了他。但不加改造,无以产生表现力。”

    “而且那次也只背了儿子,并未背母亲。”

    从莫怀戚的表述中,不难发现,一家三辈四口人去散步确有其事,但是“我”并没有背母亲,也没有歧路之争。这可见《散步》这篇散文并不完全是写实的,也有虚构的成分,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散步》这篇文章的文体判定。这可见文本内容是否写实或虚构并不是判断一篇文章是否散文或是小说的唯一依据。

    其实,任何文章都是作者笔下的“孩子”,“孩子”从母亲的肚子里诞生之后,“孩子”的成长与发展,作为“母亲”——这篇文章的作者,虽然给了它良好的“遗传基因”,也拥有后天呵护的权利,但总体来说,是很难“干预”或是“代替”“孩子”的成长与发展的。所以,郑振铎尽管把《猫》编进了小说集《家庭的故事》,也在《自序》中也强调集中所记之事,绝不是旧事的纪实,这是作者“生育”《猫》这个“孩子”的权利,但是生下这个“孩子”之后,应该如何判定它的文体与主旨,并不是作者完全说了算的。

    那么,如何界定本文的文体呢?

    笔者以为,以本文的文本特质作为界定文体的依据可能更靠谱一些。就本文而言,看起来,“我”是贯穿全文的人物,而且每只猫的“忘失”都引起了“我”的情感上的巨大波澜。这些似乎都符合散文的基本要素。但是如果我们细细的分析三次亡失猫时,“我”在感情上的变化时,就会发现了一些问题:“我”的“酸辛”“愤恨”和“自我谴责”之间有关联,但似乎不太紧密,而且他们之间很难理出一条有着内在联系的情感线索来。这便是人们在概括《猫》文的主旨时,常常从“我”在第三只猫的亡失中的情感变化上进行提炼的根本原因。“仁爱”说如此,“偏见”说也是如此。

    这就是说,从文本本身的特质来看,把这篇文章当作散文来看是不太恰当的。而当作小说看就不一样了。当做小说看的话,“猫”便是文章的主要人物形象,且不是单一的静态的人物形象,而是以一种层层递进的形式向前发展的人物形象。如果说第一只猫的亡失是“开端”,第二只猫的亡失是“发展”的话,那么,第三只猫的亡失便是小说的“高潮”,从而,使得“猫”人物形象更深层次更广领域地表现了“这样的人,这样的社会,这样的世界”。也就是说,从实际效果来看,把“猫”当作主要人物,把这篇文章当作小说来解读的话,这篇文章塑造的人物形象会更为丰满,展现的社会画面会更为广阔、更为深透,产生的审美空间会更具有张力。一句话,把这篇文章当作小说来看的话,文章更具有审美价值和教学价值。

    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来,把这篇文章当作小说来看,并把三只猫的不幸遭遇看成一个整体进行解读,便解决了解读这篇文章的逻辑起点的问题。至于,以小说的身份解读这篇文章得出“动物弱小”的主旨论,许多人并不认同。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依据文本本身特质作理性的解读。

    二、悲剧:在渲染与反衬中浓厚

    解读一篇文章仅仅弄清楚了逻辑起点,还是不够的,还需要运用一定的解读工具,对文本本身进行科学而理性的解读。这样,才能真正读出文字背后的思想、情感、文化等。我们以为可以把“非构思”理论作为解读《猫》文的工具。

    根据“非构思”理论,首先需要关注文章的“写作胚胎”,因为一篇文章的“写作胚胎”具有“全息”的特质,它常常把文章主旨至少文本指向暗含在“写作胚胎”中。

    《猫》文的“写作胚胎”是文章的第一句话:我家养了好几次的猫,结局总是失踪或死亡。这句话中有两个重要信息要关注。第一个要关注的信息是,它告诉人们,“我”家不是养了一次猫,而是养了几次猫。《猫》文想表达的“猫”的某种特性不仅仅体现在一只“猫”身上,而是体现在更多的,甚至是所有的“猫”身上。即“猫”的身上体现了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社会特性或是某种共性的人性等等。其次,要关注“总是”这个词。“总是”不是一般的概括性的词语,而是作者在极力强调指出“我”家所养的“猫”结局是相同的:不是失踪就是死亡。这便不得不使人思考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导致“猫”几次“亡失”?“动物弱小”论只是“猫”“亡失”的表面原因。事实上,“动物”是很弱小,但只要人们的“人性”没有“亡失”,只要这个社会没有尊卑等级的观念,再弱小的“猫”也不一定会“亡失”。所以,这不是作者要思量与探讨的问题。

    作者要思考的是:是什么原因制造了“弱小的动物”不断“亡失”的人间悲剧?是什么样的人性的“亡失”和社会根源性的“弊疾”,使得千千万万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猫”,在看似“平平淡淡的”家庭生活中,“轻笼”着阵阵“哀愁”?

    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用“非构思”理论中的“渲染”与“反衬”的理论,来研读《猫》文是如何营造一种悲剧氛围的。

    1.悲剧:在新鲜与快乐的渲染反衬中

    要想明白作者是如何营造一种悲剧氛围的,首先看一看作者是如何渲染猫的鲜活的生命和猫的亡失给“我们”带来的忧郁之情的。

    (1)渲染:鲜活的生命

    作者是这样渲染第一只猫的鲜活的生命的:

    渲染1:花白的毛,很活泼,常如带着泥土的白雪球似的,在廊前太阳光里滚来滚去。

    ——这是从颜色、情态的角度来渲染第一只猫的鲜活的生命。

    渲染2:三妹常常地,取了一根红带,或一根绳子,在它面前来回地拖摇着,它便扑过来抢,又扑过去抢。

    ——这是从三妹逗它时,它的动作的角度来渲染第一只猫的鲜活的生命。

    渲染3:我坐在藤椅上看着他们,可以微笑着消耗过一二小时的光阴,那时太阳光暖暖地照着,心上感着生命的新鲜与快乐。

    ——这是直接从“我”的心理感受的角度渲染第一只猫的鲜活的生命。

    (2)渲染:忧郁之情

    然而,这样可爱的,能够给“我们”带来许多“新鲜与快乐”的猫,竟然得病、死去了,使我们十分的“忧郁”。文章为了把“我们”的忧郁之情抒写得足够的浓厚,又运用了三次渲染:

    渲染1:后来这只猫不知怎地忽然消瘦了,也不肯吃东西,光泽的毛也污涩了,终日躺在厅上的椅下,不肯出来。

    ——这是从猫的“消瘦”“厌食”“光泽”“慵懒”的角度来渲染我们的“忧郁”之情。

    渲染2:三妹想着种种方法去逗它,它都不理会。我们都很替它忧郁。

    ——这里总写三妹用了好多办法逗猫,希望它如往常一样活泼可爱,可是猫已经病得不行了,怎么逗它,它都不理会三妹。于是,我们都替这只猫忧郁,这是第二次渲染我们的“忧郁”之情。

    渲染3:三妹特地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铜铃,用红绫带穿了,掛在它的颈下,但只显得不相称,它只是毫无生意地、懒惰地、郁闷地躺着。

    ——这是细写三妹用铜铃来逗第一只猫,猫还是毫无生气。这是第三次渲染我们的“忧郁”之情。

    (3)在反衬中形成悲剧氛围

    从总体上讲,作者写作第一只猫的亡失,运用的是反衬思维,是用对第一只猫的鲜活生命的渲染来反衬它的病亡给我们带来的忧郁之情。文本越是渲染猫的生命是多么的鲜活,越是渲染它给我们带来了多少快乐,就越能反衬出因为猫的病亡,给我们带来的忧郁之情,就越能营造一种浓浓的悲剧氛围。而这才是“我”感到“一缕酸辛”的真正原因。

    需要特别说明的是,“我的心里也感着一缕的酸辛,可怜这两月来相伴的小侣”一句并不是一种散文式的表达,不是表达的作者我对生活中的“猫”这个特定的人或物的独特的与众不同的情感——酸辛;实际上,它是一种小说式的表达,“我”并不是小说的主角,而是一个观察者,一个故事的见证者。写“我”的“感着一缕的酸辛”,其实是对小说主要人物——一只可爱的猫的意外亡失的一种悲剧性氛围与悲剧性情感的渲染。

    不过,这样的悲剧性的情感与悲剧性的氛围毕竟是“天灾”所致,是人力所不能违逆的,所以,悲剧虽有,其悲剧的情感与氛围却不是特别的浓厚、深重,还需要如故事情节一般从“开端”走向“发展”,再走向“高潮”。于是,“我”这才有了“我”对三妹的安慰:“不要紧,我再向别处要一只来给你”。

    2.悲剧:在趣味与活泼的渲染反衬中

    在叙写第二只猫时,作者也是运用的渲染反衬思维,进一步浓厚本文的悲剧情感与悲剧氛围。

    (1)渲染:猫的趣味与活泼

    作者是这样渲染猫的趣味与活泼的:

    渲染1:它在园中乱跑,又会爬树,有时蝴蝶安详地飞过时,它也会扑过去捉。

    ——这是从猫的“乱跑”“爬树”“捉蝴蝶”等生活中的三个细节来渲染第二只猫的趣味与活泼。

    渲染2:它似乎太活泼了,一点儿也不怕生人,有时由树上跃到墙上,又跑到街上,在那里晒太阳。

    ——这是从猫不怕生人竟然在大街上晒太阳的角度来渲染第二只猫的趣味与活泼。

    渲染3:我们都很为它提心吊胆,一天都要“小猫呢?小猫呢?”地查问好几次。每次总要寻找一回,方才寻到。三妹常指着它笑着骂道:“你这小猫呀,要被乞丐捉去后才不会乱跑呢!”

    ——这是侧面渲染。用“我们”为它提心吊胆地查问、寻找以及三妹的笑骂来渲染第二只猫的“趣味与活泼”。

    渲染4:饭后的娱乐,是看它在爬树,隐身在阳光隐约里的绿叶中,好像在等待着要捕捉什么似的。把它捉了下来,又极快地爬上去了。

    ——这也是侧面渲染。是从“我们”把猫爬树当作饭后娱乐来渲染第二只猫的“趣味与活泼”

    像这样的渲染如果仔细寻找还有一些,它们都是为了明晰一个写作意图:渲染第二只猫的“趣味与活泼”。

    (2)渲染:我们的怅然之情

    但是如此有趣味,如此活泼的小猫竟然再次亡失了,“我们”不免十分怅然起来。这里也多次运用了渲染思维:

    渲染1:大家都不高兴,好像亡失了一个亲爱的同伴,连向来不大喜欢它的张妈也说:“可惜,可惜,这样好的一只小猫。”

    ——这里先总体渲染第二只猫亡失之后大家的郁闷之情,然后,重点突出渲染“向来不喜欢它的”张妈都觉得亡失了第二只猫甚是可惜,就更别说别的人了。

    渲染2:三妹很不高兴的,咕噜着道,他们看见了,为什么不出来阻止?他们明晓得它是我家的!

    ——这里也是渲染的郁闷之情,所不同的是,三妹是最爱猫的,她与别人对猫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她对第二只猫的亡失,自然会更加的郁闷,尤其是当她知道隔壁周家丫头明明看见小猫被盗却不阻止后,她的郁闷之中更增添了一些愤怒。

    渲染3:我也怅然地,愤恨地,在诅骂着那个不知名的夺去我们所爱的东西的人。

    ——这里从“我”的角度来渲染怅然之情。但是需要注意的是,如果说张妈只是有点儿不高兴,三妹也仅仅是在“咕噜”中表现出一点点恼怒罢了,那么,“我”就不同了。我的情感已然是“怅然”“愤恨”甚至有点儿失态地“诅骂”那个偷盗之人,这可见我的怅然之情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实际上,从张妈到三妹,再到“我”,对于第二只猫的亡失,每一次都是渲染的怅然之情,但这个“怅然”之情,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层层递进、渐渐浓厚着怅然之情。这跟第一只猫亡失后,“我”只是感着“一缕的酸辛”是不一样的。

    (3)在反衬中浓厚悲剧氛围

    那么,作者如此地渲染第二只猫的“趣味与活泼”,如此层层递进地渲染“我们”的“怅然之情”,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作者如此大费周章地铺陈又意欲何为呢?

    实际上,这里运用的还是“非构思”的反衬思维。即用第二只猫的“趣味与活泼”来反衬我们的“怅然之情”。第二只猫越是被渲染得多么的有趣味,多么的活泼可爱,对于它的亡失,就越会使“我们”产生一种可惜、怅然、甚至愤怒之情,就越能使小说产生一种浓厚的悲剧氛围。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第二只猫的亡失所营造的悲剧氛围,跟第一只猫是不太一样的。因为第一只猫的亡失,毕竟是“天灾”所致,非人类刻意而为。人类虽然是智慧动物,但是毕竟是血肉之躯,还无力跟自然界抗衡,遭遇各种各样的天灾,是再正常不过了。所以,第一只猫虽然很可爱,它的亡失自然是个悲剧,自然使“我”感觉“酸辛”,但也仅仅是“一缕”而已,原因正在于此。

    如果说第一只猫的亡失是“天灾”的话,是“可违”的,“可谅”的,那么第二只猫就不一样了。隔壁周家的丫头,明明晓得它是“我”家的,看见过路的人捉猫,却不出来阻止。这分明是“人祸”。正所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所以,“我们”一家都非常难过,连从向来不大喜欢第二只猫的张妈也感到“可惜”,至于三妹很不高兴地咕噜,以及我的怅然、愤恨与诅骂,就更不用说了。因此,第二只猫的亡失相比第一只猫是更大的悲剧,它所营造的悲剧氛围,是远远浓于、强于第一只猫的。如果说第一只猫的亡失,是本文所表达的悲剧情感和努力营造的悲剧氛围的“开端”的话,那么第二只猫的亡失则是进一步的“发展”。

    3.悲剧:在丑陋与忧郁的渲染反衬中

    第三只猫的亡失写得最详细、最生动,这一部分所表达的悲剧情感和营造的悲剧氛围是最为浓厚、强烈的。很显然,它是本文的“高潮”的部分,需要我们好好地解读。

    (1)渲染:丑陋与忧郁

    第三只猫显然跟前两只猫是不一样的。那么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呢?下面,我们来看一看作者是如何渲染的。

    渲染1:冬天的早晨,门口蜷伏着一只很可怜的小猫,毛色是花白的,但并不好看,又很瘦。它伏着不去。我们如果不取来留养,至少也要为冬寒与饥饿所杀。

    ——这是从“出生”和“处境”两个角度来渲染猫的丑陋。第一只猫是从隔壁要来的,第二只猫是从二舅家拿来的(也或许是母亲从别处拿来),但不管怎么说,总还是有出处的。再怎么讲,它们都跟“大家闺秀”“名门正派”沾上一点边,而这一只猫就不一样了。它是一只流浪猫,随时都有可能为冬寒与饥饿所杀。它出身卑微,处境艰难,无疑是丑陋的,不被人所爱。

    渲染2:大家都不喜欢它,它不活泼,也不像别的小猫之喜欢玩游,好像是具有天生的忧郁性似的,连三妹那样爱猫的,对于它,也不加注意。

    ——这是侧面渲染。从大家对它的态度,尤其是三妹的态度来渲染第三只猫的丑陋与忧郁。

    渲染3:有一天,它因夜里冷,钻到火炉底下去,毛被烧脱好几块,更觉得难看了。

    ——这是从“毛色”的角度来渲染猫的丑陋与忧郁。

    渲染4:春天来了,它成了一只壮猫了,却仍不改它的忧郁性,也不去捉鼠,终日懒惰的伏着,吃得胖胖的。

    ——这是从“性格”“体态”的角度来渲染猫的丑陋与忧郁。

    很显然,作者所极力渲染的既不是如第一只猫一样的“鲜活的生命”,也不是如第二只猫一样的“趣味与活泼”,它出生卑微、处境艰难,它毛色难看、性格慵懒,它是如此的丑陋与忧郁,实在是令人惊诧。作者为什么会渲染如此丑的一只猫呢?为什么前后會出现如此巨大的反差呢?作者这样写有什么特别的意味吗?

    (2)渲染:众人冤枉丑猫

    要想弄明白作者这样写的用意是什么?我们就先来看看人们是如何对待这样一只弱小的丑陋的猫的?

    渲染1:不是这猫咬死的还有谁?它常常对鸟笼望着,我早就叫张妈要小心了。

    ——第三只猫常常对着鸟笼望着,这是事实,但是这绝不是猫吃鸟的证据。妻子一口咬定就是这只猫咬死了芙蓉鸟,唯一的解释是这只猫非常的丑陋,非常的忧郁,非常的不讨人喜欢,所以一切坏事都是这只丑猫干的。这是通过妻子的武断来渲染对猫的冤枉。

    渲染2:它躺在露台板上晒太阳,态度很安详,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我想,它一定是在吃着这可怜的鸟的腿了,一时怒气冲天,拿起楼门旁倚着的一根木棒,追过去打了一下。它很悲楚地叫了一声“咪呜”,便逃到屋瓦上了。

    ——仅仅因为它嘴里好像吃了什么,就可以“莫须有”地认定它一定吃的是鸟腿?不但如此,“我”还怒气冲天的拿起木棒打了它一下。猫是如此的弱小,它怎能经受得住一个怒气冲天的男人情绪失控时的一棒。这一棒是致命的,“以至于两个月后,我们家的猫忽然死在邻家的屋脊上”。“我”之所以仅凭想象就给猫定罪并施以惩罚,唯一可以解释的,便是这只猫的丑陋和忧郁是如此的不得人心。这是通过“我”的“想象”“臆断”来渲染对猫的冤枉。

    其实,如果细读文本的话,我们会发现,除了妻子和“我”之外还有不少人也冤枉了这只猫。

    (3)在反衬中强化悲剧氛围

    然而,事实是那只芙蓉鸟的确不是第三只猫吃的,众人的确是冤枉了它。我们需要思考的是,作者为什么要如此大篇幅地渲染第三只猫的丑陋与忧郁,为什么要这么多人都冤枉了这只猫?

    这里有一个令人深思的现象,用《圣经》上的一句话,或许可以这样表达:凡是有的,还要给他,使他富足;但凡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去。第三只猫出身卑微、处境艰难、外貌丑陋、性格慵懒,还没有作为猫的起码的技能——捉鼠,它的确是一无所有,所以人们都不喜欢它,都讨厌它,并想当然的冤枉它,认为所有的坏事都是它干的。这样,第三只猫的悲剧人生也就在所难免了。

    于是,我们这才明白作者渲染第三只猫的丑陋与忧郁,其实,是反衬众人冤枉这只猫。第三只猫被渲染得越是丑陋忧郁,人们就越是会冤枉这只猫,就越能表达一种浓厚的悲剧情感,营造一种强大的悲剧氛围。

    不过,第三只猫的亡失,所表达的悲剧情感和营造的悲剧氛围,跟前两只猫是不一样的。第一只猫的亡失是悲剧“开端”,但它毕竟是“天灾”,是人力不可违的,“我”也就产生一丝的“酸辛”而已;第二只猫的亡失是悲剧的“发展”,但那是“人祸”,是个别人的“人祸”,且是别人的“人祸”,“我”还可以“怅然”“愤恨”,甚至“诅骂”那个该死的制造“人祸”的人。那么,第三只猫呢?

    第三只猫的亡失则是悲剧的“高潮”。但与前者不同的是,第三只猫是“己过”,是“众人之过”,是“我们”亲手制造的。“我”又该愤恨谁?“我”该“诅骂”谁?所以“我心里十分地难过,”“想到它的无抵抗的逃避,益使我感到我的暴怒、我的虐待,都是针,刺我良心的针”,所以,“我”才十分悲伤的说“至此,我家永不养猫”。

    三、哀愁:在因果分析中明晰

    至此,我们便产生了这样一个疑问:作者为什么要极力营造一种悲剧氛围呢?作者在努力告诉读者什么呢?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应用“非构思”理论中的“因果分析思维”理论,来探寻现象背后的真正原因,而这探寻原因的过程恰恰就是在探寻本文的主旨的过程。

    原因1:妻道:“张妈,留心猫,它会吃鸟呢。”

    ——妻怎么就这么认定这只猫会吃鸟呢?还不是因为这只猫太丑了,太忧郁了。然而,丑陋的猫,忧郁的猫就一定会吃芙蓉鸟吗?这可见,猫的悲剧是因为妻的“偏见”造成的。

    原因2:我匆匆跑下去看,果然一只鸟是死了,羽毛松散着,好像曾与它的敌人挣扎了许久。我很愤怒,叫道:“一定是猫,一定是猫!”于是立刻便去找它。

    ——“我”根本就没有看到是谁咬死了芙蓉鸟,仅仅感觉芙蓉鸟好像挣扎了许久,就一口咬定第三只猫是咬死芙蓉鸟的罪魁祸首。这可见,猫的悲剧是由“我”的“主观臆断”造成的。

    原因3:妻听见了……便道:“不是这猫咬死的还有谁?它常常对鸟笼望着,我早就叫张妈要小心了。张妈!你为什么不小心?!”

    ——妻仅仅因为猫常常对着鸟笼望着,便一口认定咬死芙蓉鸟的一定是第三只猫。这同样是“主观臆断”。

    原因4:于是猫的罪状证实了,大家都去找这可厌的猫,想给它以一顿惩戒。找了半天,却没找到。真是“畏罪潜逃”了,我以为。

    ——不要说猫的罪状没有证实,即便是证实了,一时半会找不见猫,便可以认定它是“畏罪潜逃”吗?如此想当然的“我以为”便制造一起悲剧事件,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原因5:它躺在露台板上晒太阳,态度很安详,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我想,它一定是在吃着这可怜的鸟的腿了,一时怒气冲天,拿起楼门旁倚着的一个木棒,追过去打了一下。它很悲楚地叫了一声“咪呜”,便逃到屋瓦上了。

    ——仅仅因为猫的嘴里好像还在吃着什么,就认定它一定在吃着鸟的腿,并用木棒打猫。如此地“粗暴”,如此的“草菅人命”,猫的悲剧能不发生吗?

    由此可知,猫的悲剧是由人们的“偏见”“主观臆断”“想当然”和“个人喜好”造成的,而不单单因为它很弱小。这先入为主的“偏见”,随意强加的“主观臆断”,“草菅人命”的“想当然”,以及毫无原则的“个人喜好”式的判断、行事,说到底便是人性的丑恶,它是人性“亡失”后的必然表现。换句话讲,造成“猫”的悲剧的最为根本的原因是人性的丑恶,是人性的“亡失”,而不是猫本身的弱小。

    明白了这一点,再来探寻本文,我们便会发现:岂止第三只猫被冤枉了?悲剧岂止属于“猫”?

    试想,妻怒斥张妈“为什么不小心”时,她为什么“默默无言,不能用什么话来辩护”呢?要知道张妈其实有看护芙蓉鸟的,面对妻子的冤枉,她不作任何辩护的原因只有一个:妻子在这个家庭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与地位,她可以对地位比自己低、身份更为卑下的张妈任意地专制独裁,而张妈却无能为力。这个细节告诉人们:只要存在等级高下、地位尊卑,人性的丑恶便会潜滋暗长,“人性”就会亡失,就会有无数的“猫”被冤枉,就会制造无数的悲剧。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如此的震惊的原因。要知道,面对第一、二只猫的亡失,“我”也产生“酸辛”感情,也觉得“愤恨”,甚至“诅骂”,然而,仅仅因为“偏见”,“我”竟然冤枉了第三只猫,甚至棒杀了猫,“我”一手制造了新的悲剧而不自知。“我”十分惊诧地发现:自己也是制造悲剧的罪魁祸首,原来自己的“人性”也亡失了!

    事實上,只要存在等级、尊卑,只要人类的“人性”亡失了,当“我”,当“我”的妻子和所能想到的所有的人,只要面对比自己地位更尊贵、等级更高的人时,“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那只“亡失”的“猫”,人间的悲剧就会一再重演。于是,“我”被震惊住了,这才痛苦而艰难地决定“至此,我家永不养猫”!

    这就难怪,在看似“平平淡淡的家庭琐事”中,在看似“脉脉温情”的表达中,“轻笼”着作者无边的“哀愁”。试想还有什么比“人性”的亡失,更具悲剧性,更让人感到哀愁呢?

    综上所述,把从整体出发,以一篇小说的视角作为作解读本文的逻辑起点,根据“非构思”的“渲染”与“反衬”理论,我们发现作者努力表达的是一种深深的悲剧情感和着力营造的是一种浓厚的悲剧氛围,最后,通过“因果思维”探寻作者的写作意图,我们意外地发现:原来本文不是为了“表现一个进步知识分子严于律己的精神和仁爱之心”,不是阐述“做什么事要公正无偏私才能不会做错的道理”,也不是为了揭示弱小是造成生活不幸的原因,而是在写“平平淡淡的家庭琐事与脉脉温情中轻笼的哀愁”——人性的亡失。

    〔本文系江苏省教育科学“十二五”规划2015年度普教立项课题“基于‘非构思写作理论的初中记叙文写作教学研究”(课题编号:D/2015/02/465)的阶段成果之一〕

    [作者通联:江苏宝应县城西实验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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