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好大一棵树

    魏忠

    2020年新年伊始,一场疫情席卷而来,全国人民都在努力抗疫,教育界也进行了第一反应,“慕课”“微课”“直播课”等技术,第一时间在互联网教育机构和社交媒体的自救行为下迅速作出了反应,且远远提前于学校开学时间,然而从中也看到了值得思考的几个问题。

    第一,基础教育在线课堂的反应更多的是一种早已存在的贩卖焦虑,教育部门要求的“停课不停学”,迅速发酵成为全社会的“停不停课学”。被困在家里的8岁孩子从大年初一到初十学会做了八道菜,看了十几部好电影,正准备读几本名著(这些都是以应试为指向的学校远远不能给予的),然而初十开始,学校的教师动员起来,区教育部门动员起来,市教育部门动员起来,家长群、班级群全部动员起来,小黑板、QQ、微信、在线直播、有线电视、空中课堂,原本好好的一个假期,提前进入到打卡补课模式。原本我想让她读几本名著,学几门手艺,管理好自己,锻炼好身体,可马上前有任务,后有追兵,一个8岁的孩子每天从早上八点开始听直播,到晚上七点作业还做不完,原本从学校收回的难得陪孩子在一起的教育责任,又被焦虑收回去了。

    第二,其實,这些知识学生不听也罢,我想无论到哪个时候复课,都不可能直接接着这些网络课程讲,难得的自主学习和经受时代教育的锻炼机会,被“远程教育”替代。而最值得警惕的是,投入教育信息化较大的学校(无论是高校还是基础教育),几乎没有能进去的网,“信息办成为信息化的阻碍力量”一语成谶。既然学校的投入打了水漂,互联网公司就完全接管了在线学习,可是几乎没有适合的素质教育的内容和管理的教育让这种空中课堂如脱缰的野马,即使有所谓的诗词和素养课程,也都被所谓的比赛和考级类目标明确替代。混淆学习与教育是这次疫情中教育的最突出表现,教育工作者原先的“教书育人”体系全部被打乱,本来好好的一个与父母一起体验和深度分享的难得的机会,被事实提倡的“补课”体验完全替代。

    第三,教育即社会,学校即社区,难得的疫情实战面前,教育的目标是什么?孩子将来长大做什么样的人?从事什么样的职业?为了这个职业需要进行什么样的努力,这些努力由什么学校的岗位来承担?这些岗位的教师如何起到作用?面对封闭的环境与过剩的信息,孩子与家长如何一起面对?原本一场上苍给予我们深度扎根的修行,演变成为了复课而随时冲刺的比赛,而在这场比赛中,最缺位的是学校。

    第四,回顾社会的历史和教育的历史,我们会惊奇地发现,在兵荒马乱或者其他原因创造的任何一个安静的时间、一个修行的时间里,往往会出很多大师,能够做很多大事和进行深刻冷静的反思。而如今,由于网络和信息化,有了过剩的信息,成年人在各种群里如饥似渴地吸吮着和转发着毫无意义的焦虑,孩子们原本在实体校园还相对丰富的教育生活被语、数、外完全替代。我在想,信息是什么?教育又是什么?不断翻转的网络疫情消息与不断翻转的教育部门的声明相互呼应,大家都在想办法“出城”,但又不知道城外有多少临时“检查站”等着他们,说好的岁月静好,并不完全是被疫情打乱,还被恐慌打乱。

    今天我就重新回顾和梳理一下我心目中的教育,哪怕把这种心境稍微往回拉那么一点点。

    我用“根茎枝叶”这些比较浅显的比喻,给大家介绍一下什么是教育,也藉此来给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以及慌作一团的家庭一个安静的缓冲吧。

    ● 教育之叶

    杜威说,教育的目标是“让教育继续下去”,陶行知说,“教育即生长”,我更喜欢杜威的原意。什么是好的教育和成功的教育,杜威曾经讲过一个例子,说如果灾难突然降临,好的教育就是让教育能够继续下去,就如同一个三年级的孩子在没有任何教育资源的情况下,他还是能够拿起三年级下的数学书,继续三年级上的课程,并且喜欢和能够继续。杜威认为,教育是一棵大树的树叶,每年长出来才是教育,每片树叶自己能长出来才是教育,活着的才是教育。如果没有生命的活性,死的知识是配不上活生生的学生的。也许来年的树叶并不是这么旺,但是花开了,花落了,树叶掉地上了,又重新长出来了,这才是教育,正如我有两个女儿,可我从来不认为她们是简单的重复,也不认为她们的教育目标是为了长大成为什么。树叶的存在在于长青,孩子们的教育也在于青,在于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就是学习的年龄,为什么美好的东西的目标是追寻不美好年龄的目标呢?因此,我更希望,这棵教育之树的树叶,就在这里,享受这里的阳光,也许今年的阳光不如去年,但是孩子的意义在于,遇到这样的阳光,照样希望与父母交流,与学校交流,甚至感受严寒,这就是树叶的用途。有朝一日树叶枯死了,装上假的叶,那是一棵更好的树吗?我不这样认为。

    教育之叶就是教育的目标,教育的目标既有主体被教育者的生长目标,也就是杜威所提倡的“教育无目标”,又有教育捐助者、家长、政府、社会对未来人才的目标,既有短期目标,又有长期的期待。突如其来的危机和灾难最能真实暴露一个文明的差距,在这一点上,信息的充裕不但不能方便地让人找到前景,反而更多地让人迷失。

    ● 教育之枝

    每棵树有每棵树的形状,每片叶有每片叶的枝头,没有了枝,叶就没有了营养,就成了死的或者假的存在。教育之枝是专业,是学科,是社会的角角落落是大千世界的灵魂伸展。支撑叶的是枝,完成教育之枝的是教师,每片叶子都相似,每个枝头也类似,但是它们的源头与基因绝对不同,这就是专业,这就是不能忽悠之处。每年树叶掉过一茬,每年病枝也会被淘汰一些,然而教育要想继续,就需要教师,需要枝头连着根茎,去重复输送营养。

    有人说互联网会取代教育,有人说速成的假树比真树还漂亮,我认为,一棵树之所以有价值,是枝分得好、叶长得青,是蜜蜂来采花,是小鸟来做窝,一棵活的树,是千万根活的枝生长的支撑,每根枝条都不是重复的,都是可以替代的,这就是真树与假树的区别。

    ● 教育之茎

    实体的校园与校园的管理,尤其是教务管理、实验管理、成长管理、学科管理,是教育之茎,是连通枝叶与根的营养的支撑。没有茎的树成不了大树,没有茎的枝长不成相互连接的形状,浮萍一季,大树千年。大树向枝叶输送营养,就像学校的教育管理部门向教师、学校进行结构化的信息供应,教务系统、学生系统、考评系统、实验室系统、后勤系统,一个个单调的茎里面,都是鲜活的高浓度可复制的信息。

    有人说互联网能替代学校,又有人說学校剥夺了学生个性化的土壤,是的,植物有很多种,但作为维护生态环境最最重要的树,始终是大自然的植物中最让人难忘的主流。教育与学习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学习者可以有自己的自由,但是要做景观树和行道树,就一定要有茎的规划。实体校园、教学管理、教育考评、教育预算,冷冰冰的教育背后不一定是顶尖的教育和个性的生态,却是这个社会必不可少的结构的钢筋。

    教育管理部门不可能围绕每个孩子形成成熟的“教育即生长”的100%的满意,但如果是技术官员管理的教学,则不会偏得太离谱,就会围绕阳光进行自身的笔直的矫正。这种矫正的支持系统是六个字:资源、活动、评价。资源包含信息化、课件、教师、营养传输系统;活动包含各种排课、预约、师资供给、后勤供给、学生更新;评价包含围绕外部目标而进行的考评、考试、证书。如果教育之茎在危机来的时候不把自己的主业聚焦在以上的资源、活动、评价上,而是放任临时导向的互联网教育去主导、剥夺家庭的时间,去做原先教师的枝的事情,则是舍本求末。

    ● 教育之根

    对于一棵树来说,树叶可以掉落,树枝可以砍掉,树茎可以折断,只要把根留住,假以时日就会重新发芽,几乎长出一样的枝叶。因此我们看到,只要教育的根在,文化就会复苏,学校就会复校,那么,什么是教育之根呢?

    知识是教育之根。根是会更替的,正如知识也会更新一样。知识的寿命是十年,孩子小学入学时掌握的知识,只要等到高中毕业时能够不过时,这种知识就是有用的。互联网上多数不是知识,它们只有三个季度甚至三天的寿命,根本撑不到下一个迭代的周期。十年不过时的知识,随着教育的形成,十年后会让学生形成自己的新的生长。知识有深度,也有广度,正如根有范围也有深度一样,教育之根越深就越扎实,教育之根越广就越丰富。

    技能是教育之根。无论是大脑思考还是眼耳口鼻四肢的训练联动,知识要变成人的力量,就只有协同肌肉合唱,肌肉记忆力是几乎终身不忘的。二十年不变的技能,是教育的要求,如同树根的生长一样,人与技能的协同是实体校园无法替代的。中小学的音、体、美,大学的实验项目,全部需要技能的训练。技能的训练与树枝的生长一样,成年以后就再也学不会,这也是教育的专业性,也是教育的时间窗口。

    体验是教育之根。当学校成为一个景点,与公园没什么两样,实体的校园,就是孩子们青春时代的大观园。教育藏于实体、藏于场景、藏于校园,也就藏于体验,这种体验通过根的给养、茎的传输、枝的支撑,最后到达叶的表达,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全息的孪生,那是因为每一片叶子都来自深深的根的体验。协同中的团队精神和竞争意识即体验,教育没有体验,就像树木没有生根,长不高也落得快。

    十年种下一棵树,百年才能长成材,说的就是教育,因为总有人拔苗,总有人助长,总有不懂行的试图颠覆,这个时候,“树”不要急,还是要慢慢长它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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