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抄写作业的背后

    薛效儒

    〔关键词〕强迫性神经症；认知疗法；系统脱敏；森田疗法

    一、个案资料

    刘某，男，14岁，我校初二年级实验班学生，性格内向，家教严格，学习成绩优秀，老师、同学及家长对其评价不错。

    刘某自述：从小学六年级第二学期起，我就对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非常在意，唯恐忘记而受老师批评，为此，常常要把老师布置的家庭作业抄写好几遍，甚至十几遍。上初中后，虽然老师对家庭作业的检查没有小学那么严格和频繁，但自己依然要抄写好几遍。这种不由自主从抄写作业进而发展到抄写和同学交往中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如下课因不慎碰了同学一下，虽然已及时向同学道歉，但内心仍很愧疚，便会不由自主地将道歉词抄写好多遍。上初二后，情况更加糟糕。有时明明知道这样抄写作业是没有用处的，但不抄写就觉得不自在，心里烦躁和苦闷。这一“毛病”已经影响到我的学习，期中考试成绩明显下降。家长会时，老师告诉家长，说我成绩下降的原因主要是情绪波动大，有时神情呆滞，默不作声，好像有什么心事藏在心中，要想提高成绩，必须先解决我的思想问题。家长和我谈心时，我很委屈。我哪有什么思想问题，我只是想把日常学习中的事情做好而不断地提醒、劝诫自己。后来同学说我是神经症，我也上网查过，感觉自己确实像是神经症，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变成精神病。老师，您能帮帮我吗？

    二、原因分析

    听完刘某的陈述，辅导老师与刘某有了这样的对话。

    师：你刚才说，你反复抄写老师布置的作业是从小学六年级开始的，能否回忆清楚，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开始抄写老师布置的作业？

    生：（略作思考）那一次，我的家庭作业没记全，晚上只写完了记住的，还有一部分没写完。第二天早上，老师检查作业时很凶。我对老师说我写完了，可老师一检查说我没写完，就把我推到墙角，一边把我的头往墙上碰，一边说“连你也学会骗人了”。我当时很害怕，也很愧疚，不断责问自己为什么会没记全家庭作业。

    师：这么说来，你在这之前是没有忘记过家庭作业的？

    生：没有。我一直很爱学习，只要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哪怕是晚上写到12点，也要把作业写完。那一天不知为什么我会没记住家庭作业。

    师：导致你反复抄写老师布置的作业，以致于后来在与同学交往中的不愉快，也要反复抄写的直接原因，是六年级时因没记住家庭作业而被老师惩罚，当时你很恐惧，内心害怕极了。

    生：是的，因为我以前从没有因作业被老师批评过。

    师：你是一个很喜欢学习的好孩子，学习对你来说是一种快乐。但那一次令你非常难堪，老师严厉的惩罚，不仅让你很惧怕，伤害了你的自尊，还影响了你在老师和同学心中留下的好印象，你想记住这次教训，所以就反复抄写老师布置的作业。上初中后，你虽然被分在实验班，但成绩并不在班级前几名。你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提高学习成绩，同时，在交往中想给同学留下好印象，所以你不容许自己犯错误，哪怕是很小的失误，如忘记作业、对同学有失礼行为等。

    生：（思索良久）应该是这样吧。老师，你说我这是神经病吗？这样下去，会不会得精神病？

    通过与刘某沟通，问题的症结已经明确。刘某在小学是一名优秀学生，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和同学的夸奖，批评和惩罚对他来说难以接受。这里暂不评判老师的做法，但对一个性格较内向、追求完美的优秀学生来说，这样的处罚严重伤害了他的自尊，让他一时感到无地自容。内心的惊恐、悔恨、自责等情绪交织在一起，使他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困惑之中。如何排解内心的惶恐与苦闷，对年仅11岁的孩子来说，他能够想到和做到的，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牢牢记住老师布置的作业，决不能再落下或忘记哪一项，只有这样才算好学生，才对得起父母。由于神经系统的高度紧张和警觉，该生在潜意识中形成了焦虑性的条件反射：一遇到老师布置作业就紧张，一紧张就不由自主地要抄写。渐渐地，这一行为就变成了一种习惯化的动作。上中学后，学习任务加大，竞争激烈，特别是在实验班，优秀学生云集，稍有疏忽，就会落于人后，甚至被刷到普通班去，致使刘某的精神更加敏感、紧张和焦虑，压力更大，问题更严重，甚至泛化，这种明知没有必要但又不能自已的强迫与反强迫的内心冲突更加强烈。总之，该生的心理问题是由现实事件导致的焦虑情绪引起，也与他性格中的敏感、胆怯、刻板，做事一丝不苟、追求完美等因素有关。

    三、评估诊断

    从刘某的情况可以看出，他反复抄写老师布置的作业及向同学的道歉词，明知没有必要却又不由自主，内心感到很痛苦，这种内心冲突实质上是有意识的自我强迫与自我反强迫之间的矛盾，而且持续时间近两年，已严重影响到他的学习和生活。对他的诊断是强迫性神经症：以强迫行为为主，并伴有强迫观念。

    四、辅导过程

    根据协调一致性原则，我和刘某在第二次咨询时确定了咨询目标：降低学习中的焦虑情绪；消除强迫观念；减少强迫行为出现的次数。根据子目标，辅导中采用了认知调整、系统脱敏、森田疗法等。

    1.认知调整

    在辅导初期，辅导者运用了心理咨询技术中的面质和解释，引导刘某正确认识问题，通过改变认知和思维来缓解焦虑情绪，消除强迫观念。

    我告诉刘某，他的问题是因为他太敏感，太在乎老师、同学对自己的评价，是人们常说的强迫症，但并不严重，不仅不会发展成精神病，而且还能通过努力减轻或消除症状。但要取得效果，必须先改变自己，改变固有的认知观念：作为学生，应该按时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没有按时完成作业，受到老师的批评和惩罚是情理之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优秀学生也会犯错误，知错能改就好。老师绝不会因为你一次作业未完成就不喜欢你，同学也不会因此而嫌弃你，你完全没必要把它牢记于心而使自己紧张不安。关于和同学交往中的一些小事，你能及时主动地向他们道歉，说明你懂礼貌，有教养，同学会更加喜欢与你交往的，为什么要陷入自责和愧疚之中呢？解决自己问题的专家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只要你换个角度看问题，不必在乎他人的看法和评价，顺其自然，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你就会快乐起来，症状也会随之减轻甚至消失。告诉自己，我就是自己王国的主宰者，我的问题一定会在我的努力下圆满解决。

    2.系统脱敏

    “系统脱敏法”又称“交互抑制法”，是行为治疗的方法之一，最早由沃尔帕创立。它利用对抗性条件反射原理，在放松的基础上，循序渐进地使患者的神经过敏性反应逐步减弱，直至消除。我在征得刘某的同意后，对他进行了系统脱敏训练。我教他进行自我放松练习，接着对他进行想象训练。我让刘某寻找哪一学科老师布置的作业抄写遍数最少，哪一学科的作业抄写的遍数最多，构建焦虑等级。我发现，刘某在政治、历史、地理作业的焦虑等级最小，焦虑等级由低到高依次为数学、英语、物理和语文。最后，逐级进行系统脱敏。当进入想象状态后，刘某 精神紧张，眉头紧锁，手不由自主地动来动去，此时让他用自我放松方法松弛全身，并作自我暗示：“不要紧张，一切正常，我一定能成功！”反复多次，直至他感到呼吸、心跳均正常。有时也在自我暗示后让他按摩前额，按揉太阳穴，心中默念“放松”。反复做1～2分钟，直到紧张不安的情绪消失。

    3.森田疗法

    在辅导中后期，主要运用了森田疗法。首先，向刘某介绍森田疗法，让他明白“顺其自然，为所当为”的含义，并多次举例说明如何“顺其自然”地学习和生活，对症状采取无所谓的态度，不回避，也不过于关注。症状发生时，不要在意，不去管它，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其次，向他说明采用森田疗法的目的。顺其自然，就是要打破有意识的自我强迫与自我反强迫的恶性循环，消除思想矛盾，症结就会解开，症状就会逐渐减轻直至消除。

    4.辅助技巧

    强迫症属于一种压力型的神经症，对刘某的辅导要想达到较为理想的效果，还必须有其他方法的配合。首先，寻求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我通过与班主任沟通，为他争取到了一个活泼开朗的同桌，并安排同桌课间带刘某参加各种活动，以改变他内向、好静的性格，“剥夺”了他课间产生强迫观念和强迫行为的时间；与科任教师交换意见，使他在课堂上得到更多的关注与帮助；与刘某的父母进行有效沟通，使父母适当降低对孩子的期望，给孩子营造一个宽松的家庭氛围。其次，安排他参加团队及心理课的主题朗诵和演讲等活动，不断进行正向强化，使他获得更多积极的体验。再次，要求他每天课外活动到操场进行适当的体育锻炼，每天晚上睡觉前听一首欢快的歌曲，回忆当天愉快的事情，做一次自我肌肉放松练习等，并坚持记治疗日记。另外，我还把一本关于森田疗法的书借给他看，并给他重点圈划了有关章节，让他看书时最好做笔记。这样多管齐下，重重“围攻”，他的强迫症状逐渐减轻，渐渐找回了学习上的自尊和自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快乐。

    五、结果反思

    经过一个学期的辅导，刘某的强迫症状基本消失。当他最后一次来到咨询室的时候，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他告诉我，他现在已经能自然地面对各科作业，和同学相处关系融洽，再没有那种紧张、惊恐的感觉了，学习成绩稳中有升。老师和家长反映刘某在性格上有了较大的改变，这让我感到很欣慰。

    透过该案例可以看到，心理健康教育是一项系统的综合性工程，要想取得实效，必须赢得多方面的支持与配合，这样才可以避免“师源性”或“亲源性”心理问题的出现。要进一步转变教师的教育观念，尊重学生的人格，关注学生的健康成长，做到各学科渗透、多渠道实施心理健康教育。同时还要更新家长的教育理念，让家长重视孩子心理素质的培养，不可盲目给孩子加压。青少年的成长需要宽松的教育环境，家校协作，形成教育合力。

    （作者单位：陕西省西北农林科技大学附属杨凌高新中学，西安，712100）

    编辑 / 丁 尧 终校 / 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