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果的滋味

    盛志榕

    〔关键词〕职校女生；意外怀孕；辅导个案

    一、案例基本情况

    （一）一般资料

    小蔡，17岁，独生女，职校市场营销专业二年级学生，身高1.57米，相貌清秀。与同学关系不太融洽，朋友少。住校，家在离市区较远的本市某县城。父母在县城经营小本生意，家庭经济条件一般。自小父母对她管教严格，动辄打骂体罚。学习成绩一直不太理想，初中成绩不佳，无法升入普通高中就读而勉强来到职校。无重大疾病史，无家族精神病史。

    （二）主诉及个人陈述

    主诉：怀孕三周，在是否保留胎儿问题上与男友产生分歧，觉得压力很大，没人理解自己，感觉痛苦、焦虑、害怕，经常失眠，无法听课，回避同学。

    个人陈述：小蔡与同班某男生恋爱并意外怀孕三周，她认为孩子是她与男朋友的爱情结晶，想退学把孩子养大，通过自己的努力给孩子安全与幸福。但男友坚决不同意留下孩子，两人为此产生分歧并于近日吵架两次。家长对小蔡的管教非常严厉，经常打骂体罚，所以小蔡很害怕被家长知道怀孕之事。目前怀孕的事只有她和男友两人知道，她担心传出去后会遭受众人的非议，觉得压力很大，自己的想法没人能理解，甚至连自己深爱的男友都不支持自己的决定，感觉痛苦、焦虑、害怕。

    （三）观察了解到的情况

    来访者首次来访时身体虚弱，面色憔悴，表情困惑焦虑，态度猜疑和防卫，目光回避，走路缓慢，说话低声细语。主动求助，经引导能向心理老师倾诉，愿意与心理老师合作，迫切要求帮助。

    （四）心理测试情况

    SDS测试总均分为70分，属重度抑郁；SAS测试总均分为72分，为重度焦虑。

    二、案例分析

    （一）来访者的主要问题

    来访者的心理问题基于现实困难，其抑郁和焦虑等情绪与现实处境相称，已持续三周时间，对其学习、生活影响较大，学习效率和生活质量有明显下降。来访者有良好的自知力，主动寻求咨询帮助。诊断为严重心理问题，属于因现实冲突引发的抑郁和焦虑。

    （二）来访者问题产生的原因

    1.来访者家长管教方式粗暴简单，使其鲜有家庭温暖，从而倾向于通过早恋及养育自己的孩子来寻求家庭温暖，想藉由孩子来构建幸福家庭的愿景。

    2.来访者虽然坚持主张留下孩子，这与多数意外妊娠的少女学生不太相同，但她也有着意外怀孕女生共有的一些心理特点——对过早性行为及怀孕的羞愧与自责，对性伴侣的埋怨，对秘密泄露的担忧，对人流手术伤害身体的恐惧，对未来的茫然，等等。

    3.来访者对人生缺少规划，缺乏社会经验和妊娠育儿知识，对堕胎的风险和养儿育女之辛苦的认识严重不足。

    4.来访者社会支持系统缺乏，遇到挫折和困难时既不愿向严厉的父母求助，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倾诉。

    三、辅导方案与实施

    （一）辅导目标的制订

    根据以上评估与诊断，经与来访者协商，确定了辅导目标。具体目标与近期目标：指导来访者在老师指导下对是否保留孩子的问题作出决断，减轻来访者的抑郁和焦虑。长期目标与最终目标：指导来访者建立人生规划，完善来访者的个性。

    （二）辅导的主要方法

    针对来访者的特点和心理问题，决定主要采用以下几种辅导方法：合理情绪宣泄、森田疗法、认知疗法的空椅技术和换位思考技术等。

    （三）辅导过程

    【第一次咨询】

    1.建立良好的咨访关系

    小蔡虽主动走进心理咨询室，但欲言又止，疑虑和防卫的心态明显。我首先告诉她，我们之间是完全平等的关系，作为心理老师，我承诺为她保密。在整个辅导过程中，无论谈到早恋、怀孕，还是其他问题，我都始终秉持接纳和关怀的态度。这样，良好的咨访关系很快建立起来，为辅导的顺利进行打下了比较好的基础。

    2.倾听来访者的诉说，了解基本情况，引导其进行情绪的合理宣泄

    倾诉是人的本能，是人们情感宣泄的渠道。然而此前，怀孕一事一直是小蔡和男友共同保守的秘密。当两人产生分歧后，倾诉渠道更是被堵塞了。因此，当良好的咨访关系顺利建立起来后，压抑在她心底的负面情绪在安全的心理环境下顷刻间宣泄了出来。她倾诉时几次哭泣，我默默陪伴，适时递上纸巾。在倾听过程中，我坚持尊重、真诚与共情，不随意打断她的诉说，边倾听和理解言语信息，边关注和觉察非言语行为。通过倾听，我对基本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对其心理问题有了初步的判断。

    另外，基于小蔡在倾诉中表现出来的抑郁和焦虑，我对她实施了抑郁自评量表（SDS）和焦虑自评量表（SAS ）两个心理测评，并就心理辅导的目标进行商榷，咨访双方达成了一致意见。

    3.运用森田疗法的基本理念帮助来访者重新适应生活和学习

    小蔡在倾诉中反复说道：“这件事让我太痛苦了，把我的整个生活都打乱了，我不愿再去思考这件事了，我不想让自己再为这件事那么难受。”这是来访者刻意地同负性情绪对抗，导致负性情绪愈演愈烈而基本生活受到严重干扰的典型表现。为此，我决定运用森田疗法的基本理念来帮助她。我首先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有个村庄非常穷困，有个云游的僧人见到百姓的惨相很同情，就教了他们一个能让点石成金的咒语，教完之后，僧人说：“这个咒语很好用，但是千万记住，念咒语的时候绝对不可以想起‘喜马拉雅山上的

    猴子。”

    说到这里，我问小蔡：“你认为村民们能学会点石成金术吗？”她想了想，说学不会，因为念咒的村民都会想起“喜马拉雅山上的猴子”。我对她的发现给予肯定，并说：“这和你当前的情况有些相似。你作为学生却恋爱并且怀了身孕，学生身份与未婚妈妈身份的冲突、你和男朋友之间意见的分歧、你渴望家庭温暖而父母却严厉有余温情不足，这些都是客观现实中的冲突，处在这样的冲突中你有了焦虑、痛苦的情绪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能刻意回避这样的消极情绪，刻意回避只会让你的消极情绪更加强烈。你的生活总得继续，在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你要学会接纳这些消极情绪，带着这些消极情绪继续生活和学习，做你该做的事。”我接着向她简单介绍了一些森田疗法的基本理念，鼓励她“为所当为”，参与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中去，坚强勇敢地生活。

    我把“为所当为”作为当天的作业布置给小蔡，并和她约定了第二次会谈的时间。

    【第二次咨询】

    1.采用空椅技术，让来访者自我辩论

    小蔡所面对的冲突不仅来自她与男友之间、与父母之间，更来自她自己的内心：在是否留下孩子的问题上，她自己的内心其实一直存在两个声音。空椅技术可以帮助她梳理这两种声音，使她内在的对立与冲突获得协调与整合。我对小蔡说：“在这里有一些垫子，请你从里面挑选两张，一张代表‘要留下孩子的声音，另一张代表‘不要留下孩子的声音。每一次某个声音说话时，你就坐到代表它的垫子上。现在请你挑选垫子。”小蔡挑选了两张垫子，在我的指导语下把两张垫子的距离摆好。我又说：“此时此刻，你觉得哪一边想先说话，你就坐到那边的垫子上。”小蔡迟疑了一下，首先坐到了代表“要留下孩子”声音的垫子上。就这样，她开始了自己内心两个不同声音之间的对话。

    2.共同探讨空椅对话的观点

    在小蔡自我对话的过程中，我认真作好记录，并注意观察她的肢体语言。

    空椅对话结束后，我和她作一个简单的交流讨论，我问她：“经过这样一个过程，你有什么想法吗？”小蔡说：“我弄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这个孩子。从小爸爸妈妈对我太严厉，让我觉得没有多少家庭的温暖，我爱我的男朋友，我也爱我的孩子，我希望从他们身上得到家庭的温暖。其实，我完全没有作好当妈妈的准备。”小蔡的话让我很受鼓舞，因为这说明辅导有了一定的进展。我没有继续就空椅谈话的具体内容与她探讨，因为我相信她有充分的内加工的能力。

    3.学习妊娠知识

    在本次咨询前，我为小蔡认真挑选了一个介绍妊娠知识的30分钟的视频短片。在用电脑开始播放视频后，我暂时离开了心理咨询室，让小蔡独自观看学习。

    回到咨询室后，我给小蔡布置了今天的作业——将空椅谈话的观点进行进一步的梳理。我还要求她下次将男朋友带到心理咨询室。

    【第三次咨询】

    1.约谈来访者男友

    在同小蔡男友小张的单独会谈中，我同样坚持尊重、真诚与共情的原则，让他充分表述自己的想法。我为小蔡感到庆幸的是，她的男朋友小张和她同样认真地对待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而对“爱情”和“家庭”的稚嫩理解与肤浅体验也正是两个年轻人共同的问题。

    小张说，他和小蔡一直以来的共同愿望是一同完成学业，然后一起到广东发展，而意外怀孕让两个人一下都慌作一团。他主张将孩子打掉是因为他认为现在两人完全不具备养儿育女的条件，他觉得她要留下孩子的想法是不理智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尝试说服她，但好几次两人一激动就吵了起来。他为今天的局面感到很内疚。

    我肯定了小张“负责任”的态度，同时也通过语义分析等技术帮助他认识到自己的一些观念还很不成熟。我指出：“这件事无论如何发展，都需要你们共同面对、共同解决，无论结果如何，都应该由你们共同承担。”小张点了点头。

    我向小张简单交代了一些照顾孕妇需要注意的问题，并和他共同探讨解决问题的策略。

    2.换位思考

    接下来，我将小蔡请进了咨询室，要求两人进行互相“换位”，分别站在对方角度进行对话。通过这次“角色交换”的对话体验，小蔡和小张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对方的真实想法和内心感受，增进了相互的理解，促进了对各自原有信念与行为的反思和矫正。

    本次会谈结束后，我布置的作业是要求他们回去以后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商量如何处理腹中的孩子。

    【第四次咨询】

    小蔡第四次来到我的心理咨询室是在她去医院做人流手术两周之后。手术是她和小张共同的决定。从她脸上已经看不到初到心理咨询室时的茫然和痛苦，但其笑容仍有一些牵强。

    1.人流手术后的情绪调节

    谈话中，小蔡表达出对人流手术影响今后身体及生育能力的担心，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失落感和焦虑情绪。我以科学的态度、真诚的言语给予开导，引导她面对现实，用科学的方法应对终止妊娠可能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同时，我向她介绍了注意转移法、情绪升华法等情绪调节技术，建议她今后练习使用。同时提醒她要扩大人际交往的圈子，广交善缘，不要沉溺于二人世界。

    2.心理测试

    SDS测试总均分为47分，正常；SAS测试总均分为55分，轻度焦虑。

    我与小蔡还就她的未来人生规划做了一场平等、友好和轻松的交流。我勉励她要作好生涯规划，勇敢地面对未来。

    至此，辅导目标已基本实现。本次会谈，我督促小蔡把学到的东西应用于日常生活中，并结束了心理咨询。

    四、效果与评估

    1.咨询结束时，小蔡表示自己的心理问题已经解决，烦恼和焦虑情绪已经消除，对于未来她感到有信心。同时，心理测试也显示来访者的心理问题已基本解决。

    2.追踪观察发现，来访者已经能正常地学习生活，与男友继续保持着恋爱关系。

    五、总结与反思

    1.女生意外妊娠如果得不到及时和科学的帮助，很可能对个人、家庭、学校造成很严重的不良影响。因此，心理老师要抱着宽容、关爱、保护的态度来做好学生意外妊娠问题的心理辅导。

    2.女生意外妊娠问题的辅导对象应涵盖男女双方当事人，不应只以女学生为对象，而忽略男学生的责任与需求。

    3.绝大多数研究证明，性教育有助于推迟过早性行为，减少非意愿怀孕的发生率。全面、科学和有效的性教育的缺失是造成青少年学生过早性行为乃至意外怀孕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必须加大青少年性健康教育的力度，以青少年对性健康知识的需求为出发点，以避免不健康性行为为目标，建立一套适合我国国情的青少年性行为早期干预模式，对青少年实施科学、实用、系统的干预措施。

    4.职校学生与普通中学生同处于青春期中晚期，却比后者更倾向于通过谈恋爱寻求异性的关心和爱护，因而面临更多的性与生殖健康问题。这需要学校、家庭、社会给予更多的关注，并采取更有针对性的干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