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而丰不如养之厚”—我的一生憾事

    

    作者简介:白国庆,湖南澧县梦溪镇人,中国民族文化艺术基金会理事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北京电影学院、上海大学兼职教授,长沙理工大学艺术设计学院特聘教授,北京高占祥文化工作室副主任。

    伟大的父亲是一座山,让儿孙们在山顶上手可摘星辰。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父亲已经离开我们25年了。25年来,我没有写下一字一文纪念父亲,是因为在心灵深处总觉得他没有离开我们,仿佛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无数次,我与父亲在梦里相会。

    中国有句俗语“祭而丰不如养之厚,悔之晚何若慬于前”,意思是用丰厚的祭品祭祀先人,不如趁先人在时多尽孝道;与其事后后悔,不如事前考虑。对此我感受甚深,这些年来,愧疚和悔恨一直撕扯着我的心。父亲去世后,我把所有孝敬倾注在母亲身上以弥补我的过失。然而,我日日夜夜都思念着父亲,总想为他写点儿什幺。

    一生行医,宅心仁厚

    20世纪50年代初,父亲由湖南卫校毕业,分配到澧县人民医院工作。他一生行医,宅心仁厚,敬业爱岗,真诚待人;既是践行人道主义的典范,也是我们终身学习的楷模。

    父亲的医术算不上高超,但与公社卫生院大夫相比还是略胜一筹。一些在镇上和乡里久治不愈的老病号,父亲治愈了不少。还有一些闸口方石坪人被父亲从死亡线上抢回来,视他为救命恩人。以至于父亲逝世多年后,镇上的人都记得他,称他是一位大好人、好医生。

    当时,澧县是血吸虫病重灾区,父亲在县人民医院工作多年后,响应国家号召到乡下从事血防工作长达几十年。上至闸口方石坪,下至渡口保河堤,澧县疫区都留下了父亲的足迹。他还因为工作染上过血吸虫病。我们家在湘西北澧县与湖北公安交界的一个小镇梦溪,但我从小对洞市、方石坪、永镇河、梅家港、新洲、李家铺、棠华、夹堤口、毛里湖等这些父亲工作过的疫区耳熟能详。

    那时候,我们差不多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才能见到父亲。他每次回到梦溪,都要步行几十里土路。父亲到家时肯定很疲惫,我们却乐开了花,仿佛过节一般。兄弟们有的抢着去母亲工作的卫生院通风报信;有的争着去商店打酒;有的忙着擦桌子、拿碗筷。外婆则准备下酒菜。等母亲回家,我们一家团团圆圆,其乐融融。

    很多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父亲心满意足地坐在月光里,一口一口地抿着小酒。虽然,他喝的是苦栋树果实酿制的七角五一斤的土酒,但看着身旁的5个孩子心情自然高兴,仿佛杯中劣酒变成了陈年佳酿。其实不仅酒是散酒,下酒菜也称不上美味。那时,连花生都是稀罕之物,我们根本吃不起。

    现在经济条件好了,茅台、五粮液都能买得起,下酒菜更是应有尽有。一想到父亲没能享受到今天的美好生活,我就伤心不已,痛彻心扉。

    每次父亲一回梦溪,来家里找他看病的人便络绎不绝,他总是分文不取。父亲本是西医,看病时却像中医一样望闻问切,耐心十足。他从不乱开化验单、检查单,从不乱开药,不开大处方。凭借多年从医经验,有时他的眼睛、触觉胜过先进的医疗检测设备。

    不管患者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父亲都一视同仁。他心似水晶,纯朴透明,没有半点儿杂质。他对阿谀奉承、阳奉阴违、弄虚作假的人深恶痛绝。如果发现哪个人有此类言行,便不与对方来往。

    但对于有困难的患者,哪怕素不相识,父亲都会热心帮忙。我表舅是长沙市湘雅医院的着名大夫和教授。有些在澧县治不好的病人便找到我父亲求助,他总是热情接待,写信拜托表舅帮忙救治,还细心地写上联系电话、家庭地址以及交通路线,甚至画上地图,这样的情况数不胜数。我后来到长沙上大学时,表舅和表舅妈对我说,你们家的亲戚真多。其实这些人并不是我们家亲戚,而是父亲介绍来的病人。

    后来,父亲年纪渐老,县卫生局照顾他的身体,让他重回县人民医院工作。晚年,父亲一直在人民医院坐诊。听母亲说,他每天的门诊量都是最多的。

    未能尽孝,一生憾事

    有人说,教养是一个人言行的规矩、交往的分寸、举止的包容和内心的善良。父亲是一位有教养的人。他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深入骨髓融化在血液中,藏在生活的细节里。父亲也通过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有人说,我们兄弟5人都像父亲,或许原因就在这里。

    父亲写得一手好字,毛笔字似乎有二王风格。我至今收藏有父亲手书墨迹,它曾是我学习书法的启蒙书帖。他喜欢读书,买回来的书都包好封皮,亲自手书书名。父亲在条件艰苦的乡镇血防站工作时,也不忘自学自修,那蝇头小楷的读书笔记令我望尘莫及,无比赞叹!我喜欢读书和书法,或许都是得了父亲真传。

    其实,父亲特别希望我能继承他的衣钵。我高考填志愿时,他力主报考医学院。遗憾的是我晕血,不适宜当医生,未能如他老人家所愿。值得欣慰的是,我三弟15岁考取了湖南医科大学。接到录取通知书时,父亲高兴得大醉一场。

    除了治病救人以外,父亲这一生最自豪的是与母亲一起,把我们兄弟5人培养成才。我考上湖南大学,大弟弟考上常德师专,三弟、四弟、五弟相继考入湖南医科大学、湖南财经学院和中国人民大学,在梦溪小镇演绎了当代版“五子登科”。

    父亲是外乡人,老家在湖南省郴州市嘉禾县普满乡旨贝村。虽然与澧县地处一省,但在交通不便、信息不畅的年代,却是一个遥远的所在。父亲曾经多次想带着我们兄弟一起回老家探亲,但每每都因经济支绌和交通不便未能成行。每次父亲写信回去介绍我们兄弟5人的情况,老家的亲戚因为没有见到真人,都以为他在吹牛。

    后来,家里条件稍好一点儿,父亲便带我们回老家。但因经济不宽裕,一次只能带一个孩子回去。我曾提议等有机会,兄弟5人一起回嘉禾老家给乡亲们亮亮相,消除他们的怀疑。遗憾的是,父亲到死也没有看到这一天。

    在我的记忆中,父母只一起来过北京两次。父亲每次都高高兴兴地来,恋恋不舍地走。其实,他很想和我们一起多住些日子,但母亲很恋家,住不了几天就吵着要回澧县。本来想,父母含辛茹苦地把我们拉扯大,退休后应该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计划请二老在兄弟们家里轮流住,让我们好好孝敬他们。

    万万没有想到,父亲退休没几年竟然患上不治之症,从发现到去世仅仅半年时间。虽然我们竭尽全力,虽然我们祷告上苍,但仍无回天之力。父亲离开我们时,年仅64岁。

    他一生行医救人,让无数人起死回生,这次却治不好自己的病;他终生劳苦,却没有享到我们小辈的福,这成了我们的终身遗憾。每每想起,我便难受不已。

    过去,我总是认为父亲年纪不大,以后孝敬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条件。哪知父亲突然离去,我悲悔万分。有人说,尽孝不能等,我有切身体会。

    可以告慰父亲的是,2006年夏天,也就是在父亲去世10年后,我随母亲和二弟、三弟、四弟一起去父亲老家探亲。记得从嘉禾县城出发快到普满乡旨贝村时,家家户户放起鞭炮欢迎我们。我们见到了父亲唯一健在的胞弟—我的亲叔叔,以及堂弟妹和其他亲朋好友。他们对我们热情之至,感动得母亲和兄弟们热泪盈眶!

    想到如果父亲健在,他和我们一起返乡该是何等高兴;想起现在交通便利,从长沙开车到嘉禾老家也就几个小时,父亲在世时却没有陪他到老家看看,我不禁自责地潸然泪下。

    希望父母双全的朋友,在父母有生之年多尽孝、早尽孝,不然会遗憾终生。我写此短文,特来追忆敬爱的父亲,遥寄自己深深的哀思。望父亲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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