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大众哲学与文化逻辑
孙燕
摘 要：中国梦要成为大众日常践行的价值观或人生追求，必须取得文化领导权，在市民社会或大众文化领域赢得认同。而在这一过程中，受众广泛的中国影视无疑起着重要的作用。为了更好地发挥中国影视的重要作用，中国梦应作为常识哲学融入影视创作之中，成为中国影视的身份标志。以通俗平易的形式讲述中国故事，书写民族经验，表达自由和梦想，真诚传达人类伟大的情感和友爱的精神，不仅是全球化时代中国影视“走出去”的战略根本，也是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基本逻辑。
关键词：中国梦；中国影视；大众哲学；文化逻辑
中图分类号：J9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8）06-0148-05
党的十八大在确立“两个一百年”奮斗目标的基础上，鲜明地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并把它上升到统一全党、全社会的思想高度。根据习近平总书记在许多重要场合的深入阐述，中国梦的目标是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让全体人民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和梦想成真的机会。这样一种由国家层面倡导的旨在引领13亿中国人奋发图强、孜孜以求的宏伟蓝图，要想真正成为现实，首先必须得到大众的信赖与拥护，进入大众话语体系。也就是说，实现中国梦的关键是让中国梦从政府倡导的主流文化转化为大众文化。这种转化如果离开了大众传媒的积极配合，是难以达到的。中国影视作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传播媒介，在中国梦的宣扬与传播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中国梦与中国影视的有机融合，探讨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大众立场与文化逻辑。
一、中国梦与文化领导权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文化的通俗化转向，中国文化领域出现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并存的格局。中国梦作为党和国家的重要指导思想和执政理念，显然属于主流文化，而非精英文化或大众文化。如果说主流文化属于“政治社会”，以强制性为主要特征，那么，大众文化则恰好相反，它属于“民间组织”或“市民社会”，是以大众积极、自愿的认同为特征的文化形态。①一个社会真正能够在大众生活中起主导作用、支配大众思想和行为方式的是大众文化。所以，中国梦要想成为激发大众奋力拼搏、不懈追求的精神力量，必须找到与大众文化的契合点，借大众文化的通俗性和亲民性在社会上产生广泛影响。
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一问题。20世纪初，葛兰西在批判继承克罗齐“伦理—政治”的基础上提出“文化领导权”理论，为20世纪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文化领导权”被葛兰西称为一种“大众的哲学”，因为它作用于大众的“共识”，在平民社会而非政治社会中建构和运作。它引导大众自发地认同和接受占统治地位的群体对于社会生活的解释，而不是由强制性命令来实现。换句话说，“领导权”这一概念在葛兰西那里并不表现为以暴力和强制为基础的统治权力或压迫性力量，而是以被统治者的赞许与配合为基础的“新统治形式”。葛兰西指出，“文化领导权的力量总是依据社会文化条件而不断地修正，它们不但是更加精致的，而且是可以商谈的”②。因此，正如陶东风先生所言，把“cultural hegemony”翻译为“文化霸权”是有失偏颇的③。实际上，谈判、民主协商、多元对话才是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的真正含义。
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虽然诞生于20世纪初的西方，但对于今天我们关于中国梦的讨论仍不乏启示意义。首先，它告诉我们，政治社会或国家意识形态能否成为主导性文化，主要表现为它是否赢得了大众的认同。这种认同是通过精神感召或道德规训获得的积极自愿的赞同，是大众发自内心的拥护。也就是说，中国梦要赢得文化领导权，必须以民主协商或交往对话的方式来达成社会共识，并让这种共识或认同成为思想、文化、舆论领域强有力的信念力量。
如果一种价值观或理想信念想得到大众的信赖和拥护，成为支配大众日常生活的价值观，它必须是一种能够协调社会各阶层利益的价值观，一种能够把人民、国家和政党三方利益有机整合在一起的价值观。唯有如此，这种价值观或理想信念才能够转化为大众性文化，获得最广泛意义上的民众的拥护。④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的那样，中国梦是“国家的梦，民族的梦，但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它遵循的正是“国家好，民族好，大家才会好”的内在逻辑。由此可见，中国梦具有协调和统一国家、民族、人民利益的文化内涵，具有赢得大众积极认同的思想基础。
根据葛兰西的理论，中国梦要成为大众日常践行的价值观或人生追求，必须在市民社会或大众文化领域发挥作用。而中国影视作为受众广泛的大众文化形式，无疑构成一个重要的市民社会或交往空间，是中国梦赢得文化领导权的重要途径。因此，弘扬中国梦，促进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应成为当前中国影视传播的基本立场。
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下，试图表现“个人英雄主义”的影片《战狼2》应运而生。该片被视为中国梦影视的经典文本，它创下的56亿多元人民币的票房奇迹和带来的轰动效应，将会在中国电影史乃至世界电影史上留下绚丽的一笔。在笔者看来，该片美学上的最大亮点，是塑造了一位中国硬汉形象。以前我们在电影中见到的孤胆英雄往往是清一色的英美硬汉，如今突然看到一个中国人的面孔，让人眼前一亮。当然，这种陌生化的审美效应，不仅在于英雄的肤色，还在于英雄的情怀。《战狼2》之所以能够燃起观众胸中的爱国主义激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位舍生忘死、拯救同胞和难民的英雄“冷锋”（吴京饰）的崇高精神。在中国电影中的“男人形象”要么“娘炮”、要么“小鲜肉”、要么犬儒、要么猥琐的当下，银幕上突然出现一个血气方刚、有担当有情怀的铮铮男儿，着实让人激动不已。这也是像“老炮儿”“战狼”一类的个人英雄特别受市场青睐的原因。
与好莱坞叙事中的个人英雄有所不同，中国电影中的英雄并非真正的孤胆英雄，他们背后有国家这个强大的后盾。当英雄面临强大对手时，国家往往会出手相救。冷锋最后在与叛军雇佣军厮杀的紧急关头，如果没有中国海军的及时救助，恐怕很难平安脱险。因此，与其说《战狼2》是一部歌颂中国军人的个人英雄主义作品，不如说是一部关于中国国家力量的赞歌。正如有人所评论的：“《战狼2》就是一部爱国主义旗帜高高飘扬的大片，冷锋再有虎胆，若无强大的国家机器作龙威，再怎么只身犯险，也无非是个人英雄主义在抖威风。它好就好在，在枪林弹雨中，在一幕幕刺激眼球、震动耳膜的视听奇观里，俨然是个体和集体在相亲相爱，在深情相拥。”⑤
再看《老炮儿》中的英雄形象。六爷最后赴约掐架前，向纪委写信举报，有人说，这是该片最大的败笔，原因是这一情节破坏了六爷的英雄形象。当然，这是基于西方文化叙事中的英雄观。其实在中国文化语境中，没有真正的个人英雄，所有的英雄都是国家的。中国文化传统中的江湖与庙堂不是截然对立的，二者相悖又相融，《英雄》《琅琊榜》《人民的名义》《风筝》等有关“英雄”的影视剧似乎都表明了这一点。如果江湖文化与庙堂的主流意识形态相悖，那所谓的“江湖英雄”只能是贼寇。这也是《水浒传》中宋江为什么一心想被招安的原因。所以，当一个人被冠之于“英雄”的头衔，他就注定与个人无关。六爷最后的举报，可以说是由江湖走向庙堂，或者说是庙堂对于江湖的收编；也是对当下动用民间力量“打虎”（反腐倡廉），建构伦理、法治社会的中国梦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讲，看似彰显个人英雄主义的《老炮儿》也是很主旋律的。
中国梦作为一种自上而下倡导的主流文化，首先体现的是国家意志和主流意识形态，影视表达不能背离这一点。《战狼2》《老炮儿》等的热映，应该说是中国梦通俗化的成功案例，为中国梦走向大众取得文化领导权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如何从容自然而非简单粗暴地宣扬中国梦，仍是创作者不得不认真思考的问题。
二、中国梦应作为常识哲学融入中国影视
中国影视作为当代大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是宣扬和传播中国梦的最佳途径。为了更好地发挥中国影视的历史作用，旨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必须以常识哲学的方式融入影视创作中。
“常识哲学”是葛兰西在探讨文化领导权时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其含义相当于平民哲学或大众哲学。它不是存在于职业哲学家深奥著述中的抽象理论，而是存在于市民社会并引导大众行动的价值观念，其基本特征是通俗性、大众性、基础性、廣泛性。葛兰西说：“哲学并不只是少许专业知识分子的抽象思考，而是一切人都在默默从事的具体的社会活动。”⑥葛兰西认为，哲学的最终目的是实践，是改造世界，而实践必须是大众的行动，因此哲学也必然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活动而非少数精英知识分子的专利或官方的独语。⑦
葛兰西之所以强调大众哲学、常识哲学的重要性，主要是因为他意识到，官方倡导的文化理念要想取得文化领导权，成为主导大众日常生活的主流文化，必须转化为大众乐于接受的形式，否则就难以赢得大众的支持。而在这一过程中，诉诸大众共识且形成大众共识的常识哲学发挥着无比重要的作用。按照这一逻辑，中国梦若要真正发挥主流文化的引领作用，就必须融入大众的信仰、观念与行为方式之中。也就是说，中国梦只有成为支配大众日常行为的常识哲学，才能产生广泛的社会影响。而中国影视正是中国梦通俗化表达的有效方式，是中国梦转化为大众信仰的有效途径。所以，代表中国精神和民族梦想的中国梦能否作为常识哲学融入中国影视，是其能否得以广泛传播的前提和基础。
2018年热映的《红海行动》，是继《战狼2》之后又一部堪称中国梦电影的经典范本。该片像《战狼2》一样，将爱国主义精神、人道主义情怀、中国军人的责任和担当，寓于激烈紧张的战争场景中。在美学风格上，表现出向《太阳泪》《敢死队》《第一滴血》《黑鹰坠落》等好莱坞主流商业大片致敬的愿望。与《战狼2》不同的是，《红海行动》不再试图表现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塑造了一个英雄群像——中国海军，因而场面更加恢宏壮观，口碑也更胜一筹。
作为主旋律大片，《战狼2》和《红海行动》是成功的，影片所展现的中国军人的家国情怀和赤胆忠诚，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狭隘的民族主义情感，其中蕴含着人类命运休戚与共的大爱与大义。中国军人解救的不仅仅是中国人，还有很多非洲难民，这种人道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正是中国梦的具体内容。在党的十九大开幕式上，习近平总书记突出强调了中国梦的人类学意义，把中国梦与世界各国人民的梦想联系起来，指出中国梦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内容，实现中国梦离不开和平、和谐的国际环境和稳定的国际秩序，因而倡导维护世界和平的责任担当。影片中中国军人营救同胞和难民的振奋人心的行动，不仅是对中国军人精神的生动诠释，更是对中国国家实力的成功展演，是对中国梦的境界与高度的有力表达。
从市场效益看，《战狼2》和《红海行动》也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类型片，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完美的电影。虽然二者在国产战争片的拓展上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与好莱坞同类作品相比，在美学上还有明显差距。美国电影中追求自由和梦想的英雄人物，无论是坚强不屈的平凡人还是拯救人类的史诗式英雄，都有着真实的人物性格和明显的人性弱点。他们的正义感、责任感或使命感往往源自一个人最基本的是非观、伦理观，所以显得亲切、真实。而我们的英雄往往是概念化的、悬在空中的，缺乏生活的质感。譬如《战狼2》中的“冷锋”，不仅在面对战争的死亡威胁时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而且可以只身一人对抗一支实力强大的军队，并且永远打不倒，这有点神话的感觉。影片对英雄的行动缺少必要的铺垫，对战争中的人性缺乏必要的剖析，所以带给观众的心灵震撼远少于搏斗场景的视听震撼。
作为强大中国的文化隐喻，“战狼”的名字听起来霸气十足！但表达文化自信并非靠张扬才能实现，适当的内敛和克制恰是真正自信的表现。这其中蕴含的哲学智慧犹如“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一样。影评人梅雪风曾这样评价《红海行动》：“林超贤显然具备了操控那种复杂庞大战争场面的一流能力，但他不具备可能也没有意愿去表现那些更有质感的伦理困境，和人性挣扎。没有与那些动作强度相应的强度和复杂度的情感冲突，那些倾覆而下的枪炮也只是轻飘飘的与观众心灵无关的烟火。”⑧这段评论对于《战狼2》也同样适用。
无论在审美形式上还是在价值取向、道德标准上，影视艺术都是低门槛的、日常的、平易的，是大众乐于接受的，这也是它与精英艺术或高雅艺术的根本区别。作为一种大众文化，影视艺术所揭示或体现的应是一个社会的常识哲学，即一个社会普遍流行的常识审美趣味和常识价值观。正因为如此，影视文化才可能成为主流审美趣味和主流价值观的代表。《红海行动》与《战狼》系列大片体现的不是一个社会普遍的审美趣味和常识，因此只能作为奇观来欣赏，而不可能产生激发大众的伦理行动。中国梦影视传播需要回归常识哲学，在审美表达上，不仅要符合艺术的规律，还要符合常识价值观。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真正感动的还是那些更朴素也更真实的东西。
那么中国梦该如何作为常识哲学融入中国影视呢？好莱坞对于美国梦的表达不乏可资借鉴的经验。从狭义上讲，美国梦是一种相信通过自我奋斗便能获得美好生活的理想，是每一个生活在美国那片土地上的人都能实现的梦。由于美国梦鼓励的是个人的自我奋斗，所以优秀的好莱坞电影几乎都是励志电影的典范。2006年改编自美国著名黑人投资专家克里斯·加德纳的同名自传《当幸福来敲门》，堪称对自我奋斗的美国梦的经典诠释。影片讲述了一位生活在旧金山的黑人青年推销员查尔斯，在历经诸多人生磨难与挫折后，如何刻苦耐劳、尽职尽责、奋发向上摆脱困境，最后成为百万富翁的故事。影片告诉观众，所谓个人英雄主义，并不是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写的超级英雄，而是说每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都可以获得成功，成为英雄。这种民粹思想、草根精神，正是美国梦真正落地的地方，它激励着无数小人物在生活的磨难中勇敢前行。
中国历史上不乏小人物奋斗的文化经验，特别是处在社会大转型期的中国面临的复杂社会现实，更为表现芸芸众生的中国梦提供了宝贵素材。立足平民立场，通过对普通百姓生存状态的真诚关怀和真实再现，表达社会大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既是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内在要求，也是中国梦赢得文化领导权的关键所在。
三、中国梦应成为中国影视传播的文化逻辑
在文化已经取代经济而成为最终目的的后时代，中国影视的主要作用应该由产业方面转向文化。如何更好地弘扬中华文化、提升中国软实力，已成为当今中国影视最大的政治任务。当前准确概括中华民族精神追求的中国梦，作为文化中国的经典表达，无疑是中国影视创作与传播的基本逻辑。就像好莱坞是美国梦的代名词一样，中国梦应成为中国影视的身份标志。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中国影视市场已经涌现出一大批中国梦类型片，对于弘扬中国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除了“战狼式”奇观大片，书写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的电影还有不少其他形态：如生动再现中国近现代史上重大历史事件的《建军大业》《建党伟业》《建国大业》《辛亥革命》等，描写历史风云人物的《孙中山》《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还有一些现实题材，通過普通百姓的日常故事以小见大地表达家国情怀的作品，如反映“精准扶贫”问题的《南哥》、聚焦新农村建设的《家园》、展现医疗改革成果的《你若安好》、再现新疆各族干部群众为实现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而共同努力的《塔克拉玛干的鼓声》，等等，都是关于中国梦的重要影像文本。这些作品不仅让我们看到中国梦影视传播的曙光，也对何为中国影视做了生动的注脚。
此外，林超贤根据真实的历史事件改编而成的《湄公河行动》，也是一部不得不提的主旋律类型片。尽管该片在审美风格上依然有明显的好莱坞痕迹，但与中国其他同类题材影片相比，无疑可以称得上一部优秀的作品。这部电影把主旋律商业片提升了一个层次。相比高调、直接表达爱国主义主题的《战狼2》，《湄公河行动》更有内涵，在主旋律商业类型片的探索上带给人们的美学思考和启迪也更多，能够获得“第3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也是实至名归。2017年热映的《空天猎》，也是一部宣扬中国梦的主旋律影片。该片讲述的是有关中国空军的故事，以反恐为背景，表现中国空军在捍卫国家利益、维护地区和平、反恐救援行动中的英勇无畏与责任担当。这些电影不仅仅给观众带来视听的震撼，还会不同程度地激发观众内心深处的民族情感以及公正、正义的社会理想，向全球观众生动地阐释了中国梦的伦理内涵及中国电影的文化逻辑。正如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所言，从《战狼2》到《空天猎》，这些电影都是“坚持把爱国主义作为文艺创作的主旋律，将类型叙事和英雄精神相缝合，所彰显的国家力量、家国情怀以及英雄主义、崇高美学精神，不仅是中国电影所需要的，更是中华民族走向复兴所需要的文化精神和文化态度”⑨。它们的成功表明：“现实主义创作与类型叙事的融通与碰撞能够生发新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能够有效实现中国电影的创新性表达和大众化传播。”⑩
在全球化时代，影视作品的身份定位已经超越地理学的狭隘界限，文化逻辑将成为界定影视身份的主要依据。中国第六代导演之所以被贴上“第六代”的标签，是因为他们以一种独特的文化逻辑将一种适合所拍题材的时空表现形式展示给观众，就像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新浪潮电影一样，是文化的原因使其获得一种与众不同的身份标志。从《老炮儿》到《唐人街探案》，从《空天猎》到《红海行动》，从《战狼》到《湄公河行动》，都是因为中国梦的文化逻辑而使它们实现了身份认同。
客观地讲，面对当前日益激烈的文化竞争，中国影视至今尚未对自己、对中西方文化做出过真正有效的思考。虽然中国影视产业规模在不断壮大，但中国影视在文化上做出的贡献非常有限，对中国历史、中国文化、中国精神、中国故事的表达还远远不够。而那些试图再现中国现代历史的主旋律影片，如《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和《建军大业》等，遵循的基本是“满天星”或“小鲜肉”模式，商业意味过浓，会影响文化内涵的传达，因为观众的观影过程成了“数星星”的过程。同样有着主旋律意味的美国经典影片如《阿甘正传》《拯救大兵瑞恩》等，在对美国历史、美国精神和美国价值观的表达上就相对低调、素朴得多。质朴平易的风格非但不会影响它们对于美国梦的弘扬，反而更容易引发观众的共鸣。我们呼吁中国电影回归大众、回归常态和常识，归根到底是希望中国电影尽快回归艺术、回归审美。
影视艺术的力量从根本上说来自对生命意义和价值的叩问，优秀电影永远是那种洋溢着人文气息的作品。世界电影史不仅是一部电影技术的发展史或电影明星的表演史，更是一种人文精神的演进史。作为一种最具国际性的视听媒介，电影艺术在弘扬民族精神、复兴人文中国方面有着其他媒介所不具备的优势。所以，当代中国影视的目的和意义绝不仅仅是为了赚取海内外票房，更重要的是能在国际文化舞台上发出我们的声音。中国电影想要真正地“走出去”，只能打文化牌。坚持文化自信，走“和而不同”的创作道路，这不仅是日韩影视强国的启示，也是印度、泰国电影崛起的经验。以通俗平易的形式讲述中国故事，书写民族经验，表达自由和梦想，真诚传达人类伟大的情感和友爱的精神，不仅是全球化时代中国影视“走出去”的战略根本，也是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基本逻辑。
注释
①[意]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7页。
②Antonio Gramsci.On Intellectuals，A cultural Studies Reader： History，Theory，Practice，London & New York：Longman，1996，P.102.
③④陶东风：《核心价值体系与大众文化的有机融合》，《文艺研究》2012年第4期。
⑤赛人：《 〈战狼2〉票房大爆的背后：英雄梦让你无所不能》，凤凰网，http：//ent.ifeng.com/a/20170731/42960776_0.shtml。
⑥⑦[意]葛兰西：《实践哲学》，徐崇温译，重庆出版社，1990年，第1、26—27页。
⑧梅雪风：《〈红海行动〉：B级的，太B级的》，https：//www.sohu.com/a/223219167_100066873。
⑨⑩饶曙光：《主旋律影片：让灵魂经受洗礼》，《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6日。
责任编辑：采 薇
摘 要：中国梦要成为大众日常践行的价值观或人生追求，必须取得文化领导权，在市民社会或大众文化领域赢得认同。而在这一过程中，受众广泛的中国影视无疑起着重要的作用。为了更好地发挥中国影视的重要作用，中国梦应作为常识哲学融入影视创作之中，成为中国影视的身份标志。以通俗平易的形式讲述中国故事，书写民族经验，表达自由和梦想，真诚传达人类伟大的情感和友爱的精神，不仅是全球化时代中国影视“走出去”的战略根本，也是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基本逻辑。
关键词：中国梦；中国影视；大众哲学；文化逻辑
中图分类号：J9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8）06-0148-05
党的十八大在确立“两个一百年”奮斗目标的基础上，鲜明地提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并把它上升到统一全党、全社会的思想高度。根据习近平总书记在许多重要场合的深入阐述，中国梦的目标是实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让全体人民共同享有人生出彩的机会和梦想成真的机会。这样一种由国家层面倡导的旨在引领13亿中国人奋发图强、孜孜以求的宏伟蓝图，要想真正成为现实，首先必须得到大众的信赖与拥护，进入大众话语体系。也就是说，实现中国梦的关键是让中国梦从政府倡导的主流文化转化为大众文化。这种转化如果离开了大众传媒的积极配合，是难以达到的。中国影视作为当代最具影响力的传播媒介，在中国梦的宣扬与传播上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寻找中国梦与中国影视的有机融合，探讨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大众立场与文化逻辑。
一、中国梦与文化领导权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文化的通俗化转向，中国文化领域出现主流文化、精英文化和大众文化并存的格局。中国梦作为党和国家的重要指导思想和执政理念，显然属于主流文化，而非精英文化或大众文化。如果说主流文化属于“政治社会”，以强制性为主要特征，那么，大众文化则恰好相反，它属于“民间组织”或“市民社会”，是以大众积极、自愿的认同为特征的文化形态。①一个社会真正能够在大众生活中起主导作用、支配大众思想和行为方式的是大众文化。所以，中国梦要想成为激发大众奋力拼搏、不懈追求的精神力量，必须找到与大众文化的契合点，借大众文化的通俗性和亲民性在社会上产生广泛影响。
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这一问题。20世纪初，葛兰西在批判继承克罗齐“伦理—政治”的基础上提出“文化领导权”理论，为20世纪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文化领导权”被葛兰西称为一种“大众的哲学”，因为它作用于大众的“共识”，在平民社会而非政治社会中建构和运作。它引导大众自发地认同和接受占统治地位的群体对于社会生活的解释，而不是由强制性命令来实现。换句话说，“领导权”这一概念在葛兰西那里并不表现为以暴力和强制为基础的统治权力或压迫性力量，而是以被统治者的赞许与配合为基础的“新统治形式”。葛兰西指出，“文化领导权的力量总是依据社会文化条件而不断地修正，它们不但是更加精致的，而且是可以商谈的”②。因此，正如陶东风先生所言，把“cultural hegemony”翻译为“文化霸权”是有失偏颇的③。实际上，谈判、民主协商、多元对话才是葛兰西“文化领导权”的真正含义。
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理论虽然诞生于20世纪初的西方，但对于今天我们关于中国梦的讨论仍不乏启示意义。首先，它告诉我们，政治社会或国家意识形态能否成为主导性文化，主要表现为它是否赢得了大众的认同。这种认同是通过精神感召或道德规训获得的积极自愿的赞同，是大众发自内心的拥护。也就是说，中国梦要赢得文化领导权，必须以民主协商或交往对话的方式来达成社会共识，并让这种共识或认同成为思想、文化、舆论领域强有力的信念力量。
如果一种价值观或理想信念想得到大众的信赖和拥护，成为支配大众日常生活的价值观，它必须是一种能够协调社会各阶层利益的价值观，一种能够把人民、国家和政党三方利益有机整合在一起的价值观。唯有如此，这种价值观或理想信念才能够转化为大众性文化，获得最广泛意义上的民众的拥护。④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的那样，中国梦是“国家的梦，民族的梦，但归根到底是人民的梦”，它遵循的正是“国家好，民族好，大家才会好”的内在逻辑。由此可见，中国梦具有协调和统一国家、民族、人民利益的文化内涵，具有赢得大众积极认同的思想基础。
根据葛兰西的理论，中国梦要成为大众日常践行的价值观或人生追求，必须在市民社会或大众文化领域发挥作用。而中国影视作为受众广泛的大众文化形式，无疑构成一个重要的市民社会或交往空间，是中国梦赢得文化领导权的重要途径。因此，弘扬中国梦，促进中华文化的伟大复兴，应成为当前中国影视传播的基本立场。
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下，试图表现“个人英雄主义”的影片《战狼2》应运而生。该片被视为中国梦影视的经典文本，它创下的56亿多元人民币的票房奇迹和带来的轰动效应，将会在中国电影史乃至世界电影史上留下绚丽的一笔。在笔者看来，该片美学上的最大亮点，是塑造了一位中国硬汉形象。以前我们在电影中见到的孤胆英雄往往是清一色的英美硬汉，如今突然看到一个中国人的面孔，让人眼前一亮。当然，这种陌生化的审美效应，不仅在于英雄的肤色，还在于英雄的情怀。《战狼2》之所以能够燃起观众胸中的爱国主义激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位舍生忘死、拯救同胞和难民的英雄“冷锋”（吴京饰）的崇高精神。在中国电影中的“男人形象”要么“娘炮”、要么“小鲜肉”、要么犬儒、要么猥琐的当下，银幕上突然出现一个血气方刚、有担当有情怀的铮铮男儿，着实让人激动不已。这也是像“老炮儿”“战狼”一类的个人英雄特别受市场青睐的原因。
与好莱坞叙事中的个人英雄有所不同，中国电影中的英雄并非真正的孤胆英雄，他们背后有国家这个强大的后盾。当英雄面临强大对手时，国家往往会出手相救。冷锋最后在与叛军雇佣军厮杀的紧急关头，如果没有中国海军的及时救助，恐怕很难平安脱险。因此，与其说《战狼2》是一部歌颂中国军人的个人英雄主义作品，不如说是一部关于中国国家力量的赞歌。正如有人所评论的：“《战狼2》就是一部爱国主义旗帜高高飘扬的大片，冷锋再有虎胆，若无强大的国家机器作龙威，再怎么只身犯险，也无非是个人英雄主义在抖威风。它好就好在，在枪林弹雨中，在一幕幕刺激眼球、震动耳膜的视听奇观里，俨然是个体和集体在相亲相爱，在深情相拥。”⑤
再看《老炮儿》中的英雄形象。六爷最后赴约掐架前，向纪委写信举报，有人说，这是该片最大的败笔，原因是这一情节破坏了六爷的英雄形象。当然，这是基于西方文化叙事中的英雄观。其实在中国文化语境中，没有真正的个人英雄，所有的英雄都是国家的。中国文化传统中的江湖与庙堂不是截然对立的，二者相悖又相融，《英雄》《琅琊榜》《人民的名义》《风筝》等有关“英雄”的影视剧似乎都表明了这一点。如果江湖文化与庙堂的主流意识形态相悖，那所谓的“江湖英雄”只能是贼寇。这也是《水浒传》中宋江为什么一心想被招安的原因。所以，当一个人被冠之于“英雄”的头衔，他就注定与个人无关。六爷最后的举报，可以说是由江湖走向庙堂，或者说是庙堂对于江湖的收编；也是对当下动用民间力量“打虎”（反腐倡廉），建构伦理、法治社会的中国梦的表达。从这个意义上讲，看似彰显个人英雄主义的《老炮儿》也是很主旋律的。
中国梦作为一种自上而下倡导的主流文化，首先体现的是国家意志和主流意识形态，影视表达不能背离这一点。《战狼2》《老炮儿》等的热映，应该说是中国梦通俗化的成功案例，为中国梦走向大众取得文化领导权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如何从容自然而非简单粗暴地宣扬中国梦，仍是创作者不得不认真思考的问题。
二、中国梦应作为常识哲学融入中国影视
中国影视作为当代大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是宣扬和传播中国梦的最佳途径。为了更好地发挥中国影视的历史作用，旨在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必须以常识哲学的方式融入影视创作中。
“常识哲学”是葛兰西在探讨文化领导权时提出的一个重要概念，其含义相当于平民哲学或大众哲学。它不是存在于职业哲学家深奥著述中的抽象理论，而是存在于市民社会并引导大众行动的价值观念，其基本特征是通俗性、大众性、基础性、廣泛性。葛兰西说：“哲学并不只是少许专业知识分子的抽象思考，而是一切人都在默默从事的具体的社会活动。”⑥葛兰西认为，哲学的最终目的是实践，是改造世界，而实践必须是大众的行动，因此哲学也必然是属于大多数人的活动而非少数精英知识分子的专利或官方的独语。⑦
葛兰西之所以强调大众哲学、常识哲学的重要性，主要是因为他意识到，官方倡导的文化理念要想取得文化领导权，成为主导大众日常生活的主流文化，必须转化为大众乐于接受的形式，否则就难以赢得大众的支持。而在这一过程中，诉诸大众共识且形成大众共识的常识哲学发挥着无比重要的作用。按照这一逻辑，中国梦若要真正发挥主流文化的引领作用，就必须融入大众的信仰、观念与行为方式之中。也就是说，中国梦只有成为支配大众日常行为的常识哲学，才能产生广泛的社会影响。而中国影视正是中国梦通俗化表达的有效方式，是中国梦转化为大众信仰的有效途径。所以，代表中国精神和民族梦想的中国梦能否作为常识哲学融入中国影视，是其能否得以广泛传播的前提和基础。
2018年热映的《红海行动》，是继《战狼2》之后又一部堪称中国梦电影的经典范本。该片像《战狼2》一样，将爱国主义精神、人道主义情怀、中国军人的责任和担当，寓于激烈紧张的战争场景中。在美学风格上，表现出向《太阳泪》《敢死队》《第一滴血》《黑鹰坠落》等好莱坞主流商业大片致敬的愿望。与《战狼2》不同的是，《红海行动》不再试图表现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塑造了一个英雄群像——中国海军，因而场面更加恢宏壮观，口碑也更胜一筹。
作为主旋律大片，《战狼2》和《红海行动》是成功的，影片所展现的中国军人的家国情怀和赤胆忠诚，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狭隘的民族主义情感，其中蕴含着人类命运休戚与共的大爱与大义。中国军人解救的不仅仅是中国人，还有很多非洲难民，这种人道主义和国际主义精神正是中国梦的具体内容。在党的十九大开幕式上，习近平总书记突出强调了中国梦的人类学意义，把中国梦与世界各国人民的梦想联系起来，指出中国梦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内容，实现中国梦离不开和平、和谐的国际环境和稳定的国际秩序，因而倡导维护世界和平的责任担当。影片中中国军人营救同胞和难民的振奋人心的行动，不仅是对中国军人精神的生动诠释，更是对中国国家实力的成功展演，是对中国梦的境界与高度的有力表达。
从市场效益看，《战狼2》和《红海行动》也是迄今为止最成功的类型片，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是完美的电影。虽然二者在国产战争片的拓展上做出了一定的贡献，但与好莱坞同类作品相比，在美学上还有明显差距。美国电影中追求自由和梦想的英雄人物，无论是坚强不屈的平凡人还是拯救人类的史诗式英雄，都有着真实的人物性格和明显的人性弱点。他们的正义感、责任感或使命感往往源自一个人最基本的是非观、伦理观，所以显得亲切、真实。而我们的英雄往往是概念化的、悬在空中的，缺乏生活的质感。譬如《战狼2》中的“冷锋”，不仅在面对战争的死亡威胁时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而且可以只身一人对抗一支实力强大的军队，并且永远打不倒，这有点神话的感觉。影片对英雄的行动缺少必要的铺垫，对战争中的人性缺乏必要的剖析，所以带给观众的心灵震撼远少于搏斗场景的视听震撼。
作为强大中国的文化隐喻，“战狼”的名字听起来霸气十足！但表达文化自信并非靠张扬才能实现，适当的内敛和克制恰是真正自信的表现。这其中蕴含的哲学智慧犹如“大象无形”“大音希声”一样。影评人梅雪风曾这样评价《红海行动》：“林超贤显然具备了操控那种复杂庞大战争场面的一流能力，但他不具备可能也没有意愿去表现那些更有质感的伦理困境，和人性挣扎。没有与那些动作强度相应的强度和复杂度的情感冲突，那些倾覆而下的枪炮也只是轻飘飘的与观众心灵无关的烟火。”⑧这段评论对于《战狼2》也同样适用。
无论在审美形式上还是在价值取向、道德标准上，影视艺术都是低门槛的、日常的、平易的，是大众乐于接受的，这也是它与精英艺术或高雅艺术的根本区别。作为一种大众文化，影视艺术所揭示或体现的应是一个社会的常识哲学，即一个社会普遍流行的常识审美趣味和常识价值观。正因为如此，影视文化才可能成为主流审美趣味和主流价值观的代表。《红海行动》与《战狼》系列大片体现的不是一个社会普遍的审美趣味和常识，因此只能作为奇观来欣赏，而不可能产生激发大众的伦理行动。中国梦影视传播需要回归常识哲学，在审美表达上，不仅要符合艺术的规律，还要符合常识价值观。因为对于大多数人而言，真正感动的还是那些更朴素也更真实的东西。
那么中国梦该如何作为常识哲学融入中国影视呢？好莱坞对于美国梦的表达不乏可资借鉴的经验。从狭义上讲，美国梦是一种相信通过自我奋斗便能获得美好生活的理想，是每一个生活在美国那片土地上的人都能实现的梦。由于美国梦鼓励的是个人的自我奋斗，所以优秀的好莱坞电影几乎都是励志电影的典范。2006年改编自美国著名黑人投资专家克里斯·加德纳的同名自传《当幸福来敲门》，堪称对自我奋斗的美国梦的经典诠释。影片讲述了一位生活在旧金山的黑人青年推销员查尔斯，在历经诸多人生磨难与挫折后，如何刻苦耐劳、尽职尽责、奋发向上摆脱困境，最后成为百万富翁的故事。影片告诉观众，所谓个人英雄主义，并不是说世界上只有一个大写的超级英雄，而是说每个人通过自己的努力，都可以获得成功，成为英雄。这种民粹思想、草根精神，正是美国梦真正落地的地方，它激励着无数小人物在生活的磨难中勇敢前行。
中国历史上不乏小人物奋斗的文化经验，特别是处在社会大转型期的中国面临的复杂社会现实，更为表现芸芸众生的中国梦提供了宝贵素材。立足平民立场，通过对普通百姓生存状态的真诚关怀和真实再现，表达社会大众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既是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内在要求，也是中国梦赢得文化领导权的关键所在。
三、中国梦应成为中国影视传播的文化逻辑
在文化已经取代经济而成为最终目的的后时代，中国影视的主要作用应该由产业方面转向文化。如何更好地弘扬中华文化、提升中国软实力，已成为当今中国影视最大的政治任务。当前准确概括中华民族精神追求的中国梦，作为文化中国的经典表达，无疑是中国影视创作与传播的基本逻辑。就像好莱坞是美国梦的代名词一样，中国梦应成为中国影视的身份标志。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中国影视市场已经涌现出一大批中国梦类型片，对于弘扬中国文化做出了重要贡献。除了“战狼式”奇观大片，书写中国故事、弘扬中国精神的电影还有不少其他形态：如生动再现中国近现代史上重大历史事件的《建军大业》《建党伟业》《建国大业》《辛亥革命》等，描写历史风云人物的《孙中山》《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还有一些现实题材，通過普通百姓的日常故事以小见大地表达家国情怀的作品，如反映“精准扶贫”问题的《南哥》、聚焦新农村建设的《家园》、展现医疗改革成果的《你若安好》、再现新疆各族干部群众为实现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而共同努力的《塔克拉玛干的鼓声》，等等，都是关于中国梦的重要影像文本。这些作品不仅让我们看到中国梦影视传播的曙光，也对何为中国影视做了生动的注脚。
此外，林超贤根据真实的历史事件改编而成的《湄公河行动》，也是一部不得不提的主旋律类型片。尽管该片在审美风格上依然有明显的好莱坞痕迹，但与中国其他同类题材影片相比，无疑可以称得上一部优秀的作品。这部电影把主旋律商业片提升了一个层次。相比高调、直接表达爱国主义主题的《战狼2》，《湄公河行动》更有内涵，在主旋律商业类型片的探索上带给人们的美学思考和启迪也更多，能够获得“第31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故事片奖”也是实至名归。2017年热映的《空天猎》，也是一部宣扬中国梦的主旋律影片。该片讲述的是有关中国空军的故事，以反恐为背景，表现中国空军在捍卫国家利益、维护地区和平、反恐救援行动中的英勇无畏与责任担当。这些电影不仅仅给观众带来视听的震撼，还会不同程度地激发观众内心深处的民族情感以及公正、正义的社会理想，向全球观众生动地阐释了中国梦的伦理内涵及中国电影的文化逻辑。正如中国电影家协会秘书长饶曙光所言，从《战狼2》到《空天猎》，这些电影都是“坚持把爱国主义作为文艺创作的主旋律，将类型叙事和英雄精神相缝合，所彰显的国家力量、家国情怀以及英雄主义、崇高美学精神，不仅是中国电影所需要的，更是中华民族走向复兴所需要的文化精神和文化态度”⑨。它们的成功表明：“现实主义创作与类型叙事的融通与碰撞能够生发新的想象力和创造力，能够有效实现中国电影的创新性表达和大众化传播。”⑩
在全球化时代，影视作品的身份定位已经超越地理学的狭隘界限，文化逻辑将成为界定影视身份的主要依据。中国第六代导演之所以被贴上“第六代”的标签，是因为他们以一种独特的文化逻辑将一种适合所拍题材的时空表现形式展示给观众，就像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法国新浪潮电影一样，是文化的原因使其获得一种与众不同的身份标志。从《老炮儿》到《唐人街探案》，从《空天猎》到《红海行动》，从《战狼》到《湄公河行动》，都是因为中国梦的文化逻辑而使它们实现了身份认同。
客观地讲，面对当前日益激烈的文化竞争，中国影视至今尚未对自己、对中西方文化做出过真正有效的思考。虽然中国影视产业规模在不断壮大，但中国影视在文化上做出的贡献非常有限，对中国历史、中国文化、中国精神、中国故事的表达还远远不够。而那些试图再现中国现代历史的主旋律影片，如《建国大业》《建党伟业》和《建军大业》等，遵循的基本是“满天星”或“小鲜肉”模式，商业意味过浓，会影响文化内涵的传达，因为观众的观影过程成了“数星星”的过程。同样有着主旋律意味的美国经典影片如《阿甘正传》《拯救大兵瑞恩》等，在对美国历史、美国精神和美国价值观的表达上就相对低调、素朴得多。质朴平易的风格非但不会影响它们对于美国梦的弘扬，反而更容易引发观众的共鸣。我们呼吁中国电影回归大众、回归常态和常识，归根到底是希望中国电影尽快回归艺术、回归审美。
影视艺术的力量从根本上说来自对生命意义和价值的叩问，优秀电影永远是那种洋溢着人文气息的作品。世界电影史不仅是一部电影技术的发展史或电影明星的表演史，更是一种人文精神的演进史。作为一种最具国际性的视听媒介，电影艺术在弘扬民族精神、复兴人文中国方面有着其他媒介所不具备的优势。所以，当代中国影视的目的和意义绝不仅仅是为了赚取海内外票房，更重要的是能在国际文化舞台上发出我们的声音。中国电影想要真正地“走出去”，只能打文化牌。坚持文化自信，走“和而不同”的创作道路，这不仅是日韩影视强国的启示，也是印度、泰国电影崛起的经验。以通俗平易的形式讲述中国故事，书写民族经验，表达自由和梦想，真诚传达人类伟大的情感和友爱的精神，不仅是全球化时代中国影视“走出去”的战略根本，也是中国梦影视传播的基本逻辑。
注释
①[意]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第7页。
②Antonio Gramsci.On Intellectuals，A cultural Studies Reader： History，Theory，Practice，London & New York：Longman，1996，P.102.
③④陶东风：《核心价值体系与大众文化的有机融合》，《文艺研究》2012年第4期。
⑤赛人：《 〈战狼2〉票房大爆的背后：英雄梦让你无所不能》，凤凰网，http：//ent.ifeng.com/a/20170731/42960776_0.shtml。
⑥⑦[意]葛兰西：《实践哲学》，徐崇温译，重庆出版社，1990年，第1、26—27页。
⑧梅雪风：《〈红海行动〉：B级的，太B级的》，https：//www.sohu.com/a/223219167_100066873。
⑨⑩饶曙光：《主旋律影片：让灵魂经受洗礼》，《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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