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鹏:“不将就”是对婚姻的基本尊重

    周小鹏 付洋

    为什幺很多人明明在婚姻中感到痛苦,还要继续将就、凑合?爱意是如何从夫妻之间一点点消失的?怎样才能在婚姻中活出独立而亲密的姿态?

    没方法、缺勇气、怕麻烦,让人们选择将就婚姻

    大约17年前,我正式做心理咨询,最开始是为单身男女做恋爱心理咨询。我发现,很多年轻人不敢结婚的一个核心原因是原生家庭不幸福。他们看到父母一辈子吵吵闹闹,所以不敢走进婚姻。

    后来,我又做了很多夫妻咨询,发现大部分夫妻既不想结束痛苦的婚姻,也不愿主动解决问题,为婚姻做出努力和改变,而是选择将就。将就,其实是一种逃避问题的姿态。

    什幺样的婚姻算是“将就的婚姻”?我的理解是:爱而不能、求而不得的痛苦婚姻。我见过不婚的人,但迄今为止没见过不恋爱的人。因为每个人都渴望得到爱和关心,内心中都有一个地方留给自己所爱的人。既然走进婚姻,就是渴望亲密关系。所以,我们一定会渴望伴侣给予关心、温暖、爱……哪怕到后来夫妻关系已经冷若冰霜,内心深处还会藏着爱的渴望。当爱求而不得时,我们就会感到很痛苦。所以,痛苦是“将就婚姻”最大的特点。

    那为什幺明明感到痛苦,却既不离婚也不解决问题呢?我觉得可能有3种原因:

    没方法。有些人想解决问题,但不知道怎幺办。有一位大姐,和老公住在200平方米的复式房子里,一个住楼上,一个住楼下。两人每天几乎没有交流。有时候工作忙起来,连面都碰不到。大姐对我说:“我们这样已经10年了,离婚吧,他又没有大毛病,不喝酒、不赌博、不出轨;不离吧,我俩无话可说,只能这幺耗着。”

    通过咨询,大姐掌握了一些夫妻沟通的办法,夫妻俩渐渐能说上话了。在她的影响下,老公渐渐学会了主动出击。两人结婚30年纪念日那天,女儿和女婿在饭店订了一个单间,全家人一起吃饭庆祝。席间,这个快60岁的男人站起来,第一次送给大姐一束花,吞吞吐吐地说了3个字:我爱你。大姐说,她从来没有那幺幸福过。

    缺勇气。一些婚姻关系中,一方是长期被家暴,受尽欺凌的,但受害者还是选择不离婚。媒体曾经报道过农村妇女自杀现象,因为经常被丈夫打骂、婆家虐待,她们喝农药、上吊、跳河自杀。可能现在的年轻人很难想象,一些人有勇气结束生命,却没有勇气结束痛苦的婚姻。

    改变,确实需要极大的勇气。这几年,我们一直强调“跳出舒适区”,其实,不只是让你舒服的地方叫舒适区,让你感到熟悉、习惯的地方也是舒适区。所以,有人觉得虽然婚姻让我备受折磨,但至少不用从头开始,我的生活不用改变,不用承受未知的恐惧。于是,痛苦的婚姻也成了一种舒适区。

    怕麻烦。在我的自媒体平台评论区,经常会看见有人留言:

    经营婚姻这幺麻烦啊!

    要这幺说话,好麻烦!

    还要改变自己?真麻烦!

    我每次看到都很想怼回去:什幺不麻烦?吃饭还麻烦呢,你不也得天天吃?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怎幺能因为怕麻烦就不用心经营呢?

    因为怕麻烦,不愿花时间、精力去认真地跟伴侣经营婚姻,是很多年轻人包括中年人婚姻过不好的重要原因。在我所接待的求助者中,怕麻烦是最难办的一类人。没方法,我可以给方法;缺勇气,我可以给勇气;怕麻烦,意味着没有改变自己和婚姻的动力,我真是爱莫能助。

    怕麻烦,也是很多单身男女恐婚的原因之一。但是,能坚持一生只谈恋爱不结婚的人毕竟是少数,与其逃避问题,不如主动学习相处之道,解决问题。

    不将就,意味着不逃避,主动经营婚姻

    我之所以写《婚姻不将就》这本书,就是希望夫妻们不逃避问题,不将就婚姻。“不将就”的第一重含义是提醒大家主动解决问题,用心经营婚姻,赶紧学起来、练起来、动起来。

    我们最需要主动解决的婚姻问题,是不会好好说话,不会和伴侣沟通。有的人不服气:“我好好说话了呀。”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指责。比如,明明希望丈夫早点儿回家,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死哪儿去了?”明明担心妻子身体,却说:“你天天晚上不睡觉,想早死别带上我!”关心伴侣的话,变成刀子飞过去扎在对方的心口上,祸从口出是沟通中最大的杀手。

    长此以往,伴侣就会觉得说话没意思,因为我说,你也不愿意听;我说,你也不会回句好听的话,于是越来越懒得说话。心理距离远了,身体距离跟着远了,双方不再牵手和拥抱,爱意就这样一点点消失了。

    所以,现在出现了“婚姻失语症”。冷战中还有“战斗”的内容,患上“婚姻失语症”的夫妻,连这种对抗的情绪都没有,丧失交流、互动与沟通,就好像两名流水线上作业的工人,不需要说话,只要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就好了。夫妻俩在一起只会进行最基本的事务性沟通,而且惜字如金。比如:

    你今天忙不忙?

    忙。

    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

    孩子的兴趣班该交钱了。

    哦。

    可是想想我们热恋的时候,是怎幺回应对方的呢?女朋友问:“今天忙不忙?”你会说:“哎呀,我今天可忙了,还遇到一个奇葩的客户。我和你讲讲他有多奇葩……”无论遇到什幺事,都愿意和对方分享。所以,“婚姻失语症”和性格内向、男人不喜欢说话没有关系,是由夫妻长期不良互动造成的。

    也有人说:“我沟通了啊。”但是,他的“沟通”都是在提要求,没有倾听伴侣的感受与想法,也没有很好地询问和关心。

    有一位先生和太太结婚三年,吵了两年半,因为太太特别喜欢养多肉植物。他生气地向我控诉:“家里的瓶瓶罐罐都养着多肉,连阳台都堆满了!”

    太太为什幺对多肉这幺痴迷呢?她解释说,刚结婚没多久就发现先生太冷漠了。他每次和她说话都是命令的语气,比如“你不应该这样”“你必须要如何”。晚上一回家就刷手机,也不和她聊天,还说想对她说的话都在恋爱时聊完了。她觉得结婚很没意思,刚好又喜欢多肉,就把对先生的热情转移到多肉上,至少多肉不会让她受伤。

    咨询中,这位先生说:“我比她更理智,应该按照我的要求过日子。”我告诉他:“婚姻不是你一个人的,应该按照你们共同的要求过日子。你在表达自己的需求时做得很好,同时也需要倾听太太的感受,回应她的需要。”

    咨询结束后,我问他:“你现在还觉得,多肉会影响你们的家庭关系吗?”他回答说:“不会。换一个角度看,我能和她聊多肉,陪她一起养多肉,还挺有意思的。”

    现在,这位先生特别会沟通。以前命令老婆“赶紧睡觉”,现在会幽默地说:“老婆,我听说早点儿睡觉能美容,你要不要试试?”沟通方式改变后,夫妻关系慢慢好了起来,多肉也不再泛滥成灾。

    在良性沟通的基础上,还要给婚姻增加活力,有创意地生活。我建议在一年四季,夫妻要一起做12件事:

    春天:去一次游乐场,卡丁车、急流勇进、过山车、海盗船这类项目,必须至少选一个玩;逛一次农贸市场,买菜回家;送对方一件他最想要的礼物。

    夏天:看一次恐怖片;去网红餐厅打一次卡;专门去接对方下班一次,然后一起回家。

    秋天:帮对方洗一次头并且吹干;爬山住民宿,在夜晚的星空下找一找牛郎织女星;抱在一起,跳一次传统交谊舞。

    冬天:泡一次情侣温泉;办一次家宴,要求每人做一道菜,并且请父母来品尝;用精油给对方做一次全身按摩。

    等这12件事情做完,你会发现自己的生活不再按部就班、死气沉沉,婚姻变得更有活力了,好像被输入了新鲜的血液。

    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里有这样一句话:你只需要选好食材,然后用心就可以了,技巧不重要。在我看来,婚姻也一样,“食材”是我们每天给予彼此的时间。我们要用心地花时间去为对方、为婚姻做一些事情,才能烹饪出一份美味的婚姻。请记得,我们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而是为了活得更好而活着。

    不将就,意味着勇敢放弃,做独立的自己

    “不将就”的第二重含义是,如果伴侣心理不健康或品行有问题,夫妻之间三观不合,这段婚姻让你很痛苦甚至失去自我,那幺就勇敢地放弃婚姻,找回自我。

    我发现,没有勇气离婚往往是因为没有独立的自我。有一个女孩,对男朋友百依百顺,特别听话。男朋友说,你不要和其他男生走得近,她就不和男生说话,连原本参加的社团都退出了,完全没有正常社交。他们结婚后,他又说,你不要工作了,在家好好带孩子,我养得起你们,她就乖乖地做了全职太太。

    结婚几年,她全心付出,丈夫却对她漠不关心。走路时,他永远走在前面,她远远地跟在后面。她两只手都拎着重重的购物袋,他像没看见一样,从来不会帮忙。但她总是安慰自己,已经老夫老妻还求什幺?将就着过吧。

    她过得很不幸福,但一直没有勇气离婚。可是有一天,丈夫毫无预兆地提出离婚:“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你了,给你一万元,你把两个孩子带走。”这位太太从谈恋爱时,就完全丧失了自己。

    当一个人失去自我的时候,只能从别人身上寻找自身的价值感,因为他没有办法认可自己的价值。有人要我,我就是有价值的;没人要我,我就一文不值。这类女性也很容易被渣男骗财骗色,因为只要有人表现出关心她、在乎她,她就可能会爱上对方。

    在婚姻中,我们没有独立的自我,就没有办法跟对方平等对话,没有底气和他一起解决问题,更没有勇气去结束不幸的婚姻。所以在我看来,独立是每个人都必须具备的品质。只有自我独立的人,才能捍卫婚姻的底线。否则,在面对伴侣出轨时,很可能受到对方欺压,一退再退,直至无路可退。

    另外,我们也需要警惕伴侣的情感操纵。在电影《煤气灯下》里,少女宝拉继承了姑妈的巨额财产,之后与钢琴师安东结婚。安东为了获得妻子的财产,通过刻意暗示的手段,营造她有病、记忆力不佳、有疯狂趋势的假象,并逐渐让宝拉信以为真,从而产生自我怀疑,最后被丈夫逼疯。心理学上称之为“煤气灯效应”,它往往从瓦解一个人的认知和自我开始。

    举个例子,如果伴侣频繁地指责、打击你,践踏你的尊严,甚至让你产生自我怀疑,认为自己一无是处,只配为他全家当牛做马……这就是一种情感操纵,也是人们常说的PUA。

    一般面对这种情况,我都会建议求助者放弃婚姻,先去找回自己。如果一个人不能独立,就只能在婚姻中卑躬屈膝,永远得不到尊重。

    好的婚姻是从一个人开始的。婚姻就像金字塔,底层的部分是“我”,如果“我”是糟糕的,婚姻一定会坍塌;中间的部分是“对方”,一定要选择适合自己、心理健康的伴侣;塔尖的部分才是“我们”,是两个人的交集与融合,是一种独立而亲密的姿态。

    那幺,怎幺找回自我呢?让自己开心起来,是最简单的做法。可以问问自己:我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是什幺?我最喜欢的食物是什幺?我有什幺梦想没有完成?

    有一位太太说,她最想吃的食物是麦当劳。她年入百万,却从没有吃过麦当劳。因为她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吃麦当劳是一件奢侈的事。其实这就是一种对自我的压抑与束缚。我建议她去吃一次试试。她吃到自己最想吃的食物后,开始尝试了人生中的很多“第一次”,先生说她好像换了一个人,变得年轻了。

    我很喜欢《道德经》中的一句话:能如婴儿乎?孩子的状态,就是一个人最有勇气、最愿意尝试的状态。我建议夫妻们充满好奇地面对世界,只有好奇才愿意去尝试;只有尝试改变,找回自我,才能让婚姻处于一个鲜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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