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书生”田家英
李 钢
田家英曾是毛泽东的五大秘书之一,共跟随毛泽东18个年头。他不仅才学深厚,为毛泽东起草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文稿,还当过毛泽东长子毛岸英的文史老师,一度备受毛泽东的赏识和器重;而且为人坦诚刚直,曾自喻“京兆书生”,并自吟《京兆书生》诗一首:“十年京兆一书生,爱书爱字不爱名。一饭膏粱颇不薄,惭愧万家百姓心。”但就是这样一位诚实正直的书生,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也难逃厄运,最终被迫蒙冤自尽。
毛泽东亲自面试
田家英,本名曾正昌,1922年出生于四川成都一个药店小老板之家。3岁丧父后,家境开始衰落,他读到初中一年级时,因母亡被迫离开学堂到药铺当学徒,以“走遍天下路,读尽世上书”的誓言走上半工半读之路。他13岁便向报刊投稿并连连被采用,“田家英”成了他最常用的笔名。14岁时,他在报上与一个姓刘的教授论战并大获全胜,被川中许多人称为有“过目不忘”之才的“神童”。1936年,他加入了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救亡组织“海燕社”。
1937年,15岁的田家英奔赴延安,次年便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首先入陕北公学,第二年毕业留校成为最年轻的近代史教员。他当时给《解放日报》写了许多杂文,其中《从侯方域说起》一文,毛泽东读后非常欣赏,还专门找田家英谈了话.并留下了深刻印象。1946年,毛泽东的长子毛岸英从苏联回国时,中文基础较差,毛泽东想到与岸英同岁的田家英,便让他在工作之余来当岸英的文史教员。
1948年,毛泽东身边需要一个秘书,于是老秘书胡乔木便推荐田家英来担任。毛泽东把这名26岁的“家教”召来,口授一段意思让他写一篇电文。田家英一挥而就,毛泽东很满意地结束了面试,田家英从此来到了毛泽东身边做秘书。此后,田家英深得毛泽东信任,在同代人中提升很快。他除一直任主席秘书外,还兼任中央办公厅秘书室主任、中央政治研究室副主任、中央办公厅副主任。
当时在毛泽东身边的秘书中.田家英是管事最多的人。他不仅掌管着毛泽东的个人存款、印章和亲友的往来信件,还用十多年的心血为毛泽东建立起一个图书馆,由刚进城时的十个书架发展到上万册书籍。毛泽东写文章和诗词经常引经据典,一般都要田家英查找和核对古籍。在难得的闲暇中,田家英到荣宝斋等旧店铺购买和搜集字画,买回来后往往先送到毛泽东那里,两人共同鉴赏。
“六十条”的发明者
田家英经常深入基层作调查研究,因此他写出来的文章有血有肉,有理有据,而且观点独到,见解深邃,深受毛泽东的器重,多次得到毛泽东的称赞。如毛泽东在中共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开幕词,陈伯达曾给毛泽东准备了一个讲稿,但毛泽东没有采用。开会日期很近了,毛泽东要田家英起草一个讲话稿,田家英用了一个通宵就写了出来,得到毛泽东的首肯。开幕词中有这样一句话:“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就是出自田家英的手笔。一些代表称赞这个开幕词简短有力,鼓舞人心,写得好。毛泽东说:“这不是我写的,是一个少壮派,此人叫田家英,是我的秘书。”当时毛泽东对田家英是非常满意的。上世纪60年代初,田家英向毛泽东建议说,许多农村工作干部不会做工作,应该起草一个农村工作条例。毛泽东接受了田家英的建议。田家英参与起草《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即农村工作“六十条”),这个条例对纠正大跃进运动以来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产生了积极作用。毛泽东高兴地说: “‘六十条的发明权在田家英。”田家英在处理群众来信、深入调查研究等方面都做出了很好的成绩,毛泽东对他评价很高。1958年,中共中央号召干部下放,有的省委书记要求毛泽东把田家英下放到他们那里去,但毛泽东总是舍不得放他走。
准备向毛泽东提三条意见
客观地说,田家英一直是十分崇敬毛泽东的,但是他的头脑比较清醒,没有陷入那种盲目崇拜和造神运动中去。在某些时候,他从现实调查中得出的结论与毛泽东的看法有分歧,但仍坚持自己的意见,不肯随声附和。
七千人大会以后,田家英奉毛泽东指示到湖南的几个地方去作农村工作调查。毛泽东本意是要修改“六十条”。田家英却发现,农村中要求实行包产到户的呼声很高、很迫切。回到北京以后,田家英向刘少奇汇报了上述情况,认为实行包产到户有利于提高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刘少奇表示赞同,并且委托田家英向毛泽东报告此事。毛泽东明确表示不同意实行包产到户。但是,田家英不肯屈从毛泽东的意见。他给中共中央起草了《恢复农业生产的十大政策》,提出要继续放宽政策,不搞“一刀切”。结果,毛泽东严厉批评田家英说,回到北京以后不去修改“六十条”,却去搞什么包产到户、分田单干。在中共八届十中全会上,毛泽东几次点名批评田家英。毛泽东把“单干风”看作是修正主义路线的重要表现。
在1959年的庐山会议上,田家英和胡乔木、李锐等人一道,是支持会议的反“左”基调的,对彭德怀、张闻天、周小舟等人的言行,表示了明确的支持。田家英说,他离开中南海的时候,准备向毛泽东提3条意见:一是能治天下,不能治左有;二是不要百年之后有人来议论:三是听不得批评,别人很难进言。后来,庐山会议风向大转,彭德怀受到不公正的批判,田家英也被揭发有“右倾”倾向和言行而受到冲击,虽然毛泽东出面保护了他,使他安全过了关,但此时的毛泽东对田家英已经改变了看法。1962年夏天在北戴河召开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毛泽东严厉地批评田家英“右倾”,是那次会议被点名的四个“右倾分子”之一。
被安上“篡改毛著”罪名
田家英的正直,在对《海瑞罢官》剧本的评价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当江青向毛泽东提出,吴晗的《海瑞罢官》有问题,要进行批判的时候,毛泽东要田家英读一下《海瑞罢官》,并且提出自己的意见。田家英看过剧本以后说,看不出《海瑞罢官》有什么阴谋。1965年秋天,姚文元批判《海瑞罢官》的文章发表,12月21日,毛泽东在杭州与陈伯达、田家英、胡绳、关锋等人谈话。毛泽东说:“姚文元的文章很好,对戏剧界、历史界、哲学界震动很大,缺点是没有打中要害。《海瑞罢官》的要害问题是‘罢官。嘉靖皇帝罢了海瑞的官,1959年我们罢了彭德怀的官。彭德怀也是海瑞。”此语一出,四座皆惊。一向善于见风使舵的陈伯达急忙讨好江青,把毛泽东关于“要害”的论断转告江青。田家英在整理和修订毛泽东杭州谈话的时候,却有意删除了这一段论述,以保护吴晗和彭德怀。应该说,在毛泽东身边工作多年的田家英,完全懂得这样做可能引发的严重后果,但为维护党的事业和毛泽东本人的长远威望,还是义无反顾。结果这件事被江青、陈伯达抓住不放,给田家英定了一条“篡改毛泽东著作”的罪名。
含冤自杀
1966年5月,“文化大革命”全面爆发。中央政治局召开扩大会议,在批判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的时候,田家英也被划入批判对象,并被停职反省。时任中共中央组织部长的安子文对其宣布了中央决定:第一,中央认为你和杨尚昆的关系不正常,杨尚昆已经被认定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你要就此作检查;第二,中央认为你一贯右倾,现在我代表中央宣布,你立即停职反省,交清你保管的全部文件,明天搬出中南海,秘书室工作交给戚本禹负责。
当天晚上,在中央办公厅干部会议上,田家英再一次受到了不公正的批判。会后,田家英连夜清理文件。满腔悲愤的田家英对妻子董边说:“我的问题是江青、陈伯达陷害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不相信这些坏人会有什么好下场!”44岁的田家英沉思了一夜,没想到第二天便以死抗争,在中南海内自杀身亡。他的临终遗言是:“相信党会把问题搞清楚,相信不会冤沉海底。”田家英的意外之死震惊了党中央的领导人。毛泽东在去世前不久怀念起这位跟随了自己18年的秘书,曾带着沉重叹息说了一句——“田家英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1980年,田家英的冤案终于得以平反昭雪。1980年3月28日,田家英追悼会在北京八宝山公墓礼堂隆重举行。邓力群代表中央致悼词,热情地称颂了田家英的品格和业绩:“他为共产主义事业努力奋斗,做了大量的工作。几十年的实际行动证明,家英同志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正派的人,有革命骨气的人……”历史终于还了田家英以公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