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击金门拾零

    高宏的

    

    51年前的盛夏之时，在中国的厦门与金门岛之间爆发了激烈的炮战，并引发了局部的海空军作战。这场炮战以其形式的特异及延续时间之长，使之成为世界战争史上最奇特的战争。

    台湾当局借中东紧张局势加紧备战点燃了金门炮战的导火索

    1958年5月8日及7月14日，黎巴嫩及伊拉克相继发生革命，推翻亲美政权。美国于7月15日悍然出兵黎巴嫩，同时还宣布其在远东地区的陆海空军进入戒备状态，并积极支持蒋介石向大陆沿海地区进行骚扰，而英国也在此时入侵约旦，苏联等国随即作出强烈反应，全世界人民都在声援中东人民的反侵略战争。中东骤然紧张的局势立即成为世界矛盾的新焦点。

    美国出兵黎巴嫩之后，蒋介石错误判断形势，认为可以趁着中东局势的不稳定，在美国支援下，实现反攻大陆的梦想。台湾当局公然叫嚣“加速进行反攻大陆的准备”，并于7月17日宣布所属部队进入“特别戒备状态”，金门、马祖与台湾本岛驻军先后进行军事演习，空军加强了对大陆的侦察活动和袭击准备。台湾海峡局势骤然紧张起来。

    毛泽东周恩来下令炮击金门的真实意图

    当时许多人，包括解放军负责前线指挥的高级将领，以至台湾的蒋介石、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等都认为解放军要解放金门，甚至要解放台湾。但是毛泽东有他更大的战略意图，主要如下：（1）通过有限的军事行动，用炮火与台、澎、金、马保持“联系”，维持中国内战态势，留下一个“对话”的渠道，并利用美蒋矛盾，打击美蒋嚣张气焰。（2）打击美国霸占台湾的企图，让台湾蒋介石集团把台湾同大陆分开，划峡而治。（3）把美国的注意力由中东转向远东，调动美军增援台海地区，间接支援中东人民的反美斗争。这实际上是一场政治仗。在美蒋矛盾面前，中共中央实行“联蒋抵美”政策，与其台湾被美侵占，不如给蒋看管。炮击金门时，毛泽东曾请章士钊写信给蒋介石，并把“联蒋抵美”的方针事先告知了台湾。台湾当局也心领神会，拒绝了美国要求国民党军从金、马撤退制造“一中一台”的阴谋。

    

    根据形势发展，毛泽东认为应把台湾问题和支持中东人民反美斗争紧密结合起来，从而使两个地区的斗争，互相支持，互相配合，互为后盾；为促进事态发展，惩罚国民党军对大陆特别是对东南沿海地区的骚扰破坏活动，支援阿拉伯人民反对美国侵略，反对美国侵犯中国主权和干涉中国内政，可以考虑给蒋军一次痛击，造成声势，引美入瓮。经研究，毛泽东和周恩来决定炮击金门。这一决定的奥妙和用意是“直接对蒋，间接对美”，即针对美国划峡而治、分裂中国的阴谋，我们用炮火把台、澎、金、马与大陆联接在一起，“帮助蒋介石守好金门”，以加深美蒋之间的矛盾，共同维护一个中国的局面，以备今后解决台湾问题。7月18日，以中央军委名义决定对驻守金门的国民党军实施惩罚性炮击，并封锁金门。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人民解放军陆、海、空三军部队迅速进行了作战准备。

    周恩来组织人民解放军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炮击金门的准备

    中央軍委下达命令后，周恩来立即调兵遣将，约见许多高级将领，讨论战局实施细节。他与总参谋部在一个月时间内，完成大量准备工作：让6个空军歼击机团和一部舰艇紧急转场，调一个炮兵师（福建原有两个炮兵师）和一个坦克团入闽集结；指挥福州军区在厦门设立了以福建省委书记叶飞为总指挥的前线指挥部，以17个炮兵营组成莲河炮兵群，以15个炮兵营组成厦门炮兵群，分别负责炮击大金门和小金门的国民党军事目标；以海岸炮兵负责打击大金门料罗湾的国民党舰艇；另在莲河、厦门各组成一个高炮群，负责保障对空安全。其中130大口径岸炮部署在厦门对岸角尾，从角尾，经厦门、大嶝、小嶝，到泉州湾，炮兵阵地绵延了30公里。大、小金门的所有目标都在人民解放军炮火射程之内。

    首日炮击战果辉煌

    当时美国判断，中国想要试探他们与台湾当局签订的所谓“中美共同防御条约”及“台海决议案”的实际效能，于是紧急从世界各地抽调了430架飞机和60余艘舰艇麇集于台海地区，美国第一批陆战队3800人也在台湾南部登陆。侵台美军司令部还扬言，要在8月份的演习中封锁中国沿海岛屿。1958年8月22日，联合国大会紧急会议讨论通过阿拉伯各国要求美国从中东撤军提案。23日，毛泽东下令对金门实施大规模炮击。当日17时30分，人民解放军459门火炮齐鸣，对金门的国民党军防卫部队和海军舰艇实施突然而猛烈的炮击。20分钟后，国民党军炮兵开始还击，但很快被解放军炮火压制。炮战持续了两个多小时，解放军击毙国民党军金门和澎湖防卫中将副司令赵家骧、章杰、吉星文以及官兵数百人，国民党“国防部部长”俞大维头部和手臂被炸伤，击伤大型坦克登陆舰1艘，摧毁了大批军用设施。当时，在阵地上还击毙了两名美国军事顾问，但美国人一直没敢吭声。

    我国宣布领海主权

    8月24日，人民解放军又组织地面炮兵、海岸炮兵和鱼雷快艇、护卫舰部队，对金门实施第二次联合打击，击沉国民党军大型运输舰1艘，重创坦克登陆舰1艘。至9月初，人民解放军基本形成了对金门全岛的封锁。国民党军慑于解放军强大的力量，被迫暂停对金门的海上运输和昼间空投。

    虽然蒋介石在金门做好了相应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解放军的炮击这样迅速而且猛烈，令驻守金门的国民党军队措手不及。炮击金门的行动也出乎美国人的意料，他们判断中国要解放台湾，美国政府立即调集舰队在台湾海峡集结。同时，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发表谈话，重申美国将不放弃以武力阻止解放台湾的“责任”。

    金门岛离厦门最近的地方不到两公里，如果蒋介石此时从金门和马祖撤军，那么台湾和大陆之间的距离就会扩大到台湾海峡的100多公里，这样就更加有利于美国推行两个中国的策略，因此美国极力主张国民党军从金门、马祖撤军。

    鉴于台海形势的发展，我国外交部在9月4日发表领海线声明，宣布我国领海线为12海里，表明中国人民保卫领海不受侵犯的坚强决心。

    

    周恩来提出改变打炮方式

    这时，周恩来审时度势，及时提出“在目前形势下对金门作战方针，仍以打而不登，断而不死，使敌昼夜惊慌，不得安宁为妥”。

    从10月25日开始，人民解放军福建前线部队宣布：每逢双日不打炮，逢单日为打炮日。此后，人民解放军对金门的炮击次数逐渐减少，转为了零星炮击。再后，又要求打炮时尽量不打死人。此时，周恩来专门为福建前线司令部拟草了《关于隔日炮击金门的广播稿》，要求从11月2日起，每天下午5时开始，通过喊话机、广播电台同时以口语广播3次，每隔1小时1次，每次重复3遍。

    自1959年年初开始，双方的炮击都打到海滩无人地带。后来又发展到逢年过节，停止3天炮击，让金门军民平安过节。1961年12月，中央军委又规定停止实弹射击，只打宣传弹。随后，蒋军也照此办理。

    炮击金门的结果是美蒋完全被毛泽东、周恩来牵着鼻子走，打炮也演变成美蒋我三方的一种特殊的对话形式，一种不在谈判桌上进行的谈判，成为古今中外战争史上的奇观。国共之间这种象征性的炮击一直持续到1979年1月1日才正式结束。

    中国发表告台湾同胞书及国防部命令

    1958年10月由毛泽东起草，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部长彭德怀名义发表了两篇告台湾同胞书及一篇国防部命令。

    10月6日，为反对美国制造“两个中国”的阴谋，扩大美国与台湾当局的矛盾，发表了国防部部长彭德怀的《告台湾同胞书》，指出：“我们都是中国人。三十六计，和为上计。金门战斗属于惩罚性质。”“你们与我们之间的战争，三十年了，尚未结束，这是不好的。建议举行谈判，实行和平解决。”“台、澎、金、马是中国的一部分，不是另一个国家。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没有两个中国……归根到底，美帝国主义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并强调，这是中国“内部贵我两方有关的问题，不是中美两国有关的问题”。

    13日，彭德怀向福建前线人民解放军发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命令》，指出：金门炮击，“停停打打，确是如此，但非诡计。”“兵不厌诈，这不是诈。这是为了对付美国人的。”并警告说：“金门海域，美国人不得护航。如有护航，立即开炮。切切此令！”

    针对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在台湾与蒋介石签订《蒋杜联合公报》，以欺压手段，逼迫蒋介石从金门撤军，以利于美国控制台湾，制造两个中国的活动，25日，彭德怀发表了《再告台湾同胞书》，揭露美国的阴谋，重申“中国人的事只能由我们中国人自己解决。一时难于解决，可以从长商议”；“我们两党间的事情很好办”，“化敌为友，此其时矣”；“世界上只有一个中国，没有两个中国。这一点我们是一致的。美国人强迫制造两个中国的伎俩，全中国人民，包括你们和海外侨胞在内，是绝对不容许其实现的。现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时代。一切爱国者都有出路，不要怕什么帝国主义者”。文告表明了中国政府不许美国人插手的严正立场，提醒台湾当局注意美国人的毒计。文告再一次划清了内战和外侮之间的界限，指出：“打打停停，半打半停，不是诡计，而是当前具体情况下的正常产物。不打飞机场、码头、海滩、船只，仍以不引进美国人护航为条件。如有护航，不在此例。”

    彭德怀的文告，在全世界引起了极大反响。它充分阐明了炮击金门的正义性质，把中美两国之间的国际问题和国共两党之间的内政问题严格地区分开来，争取了台、澎、金、马地区的下层军民，使人民解放军牢牢地掌握了台湾海峡军事斗争的主动权。

    炮击护航船队摸清了美国的底牌

    解放军炮击金门后，国民党军海上运输线被完全截断。为恢复金门海上补给线，1958年9月7日，国民党军船队在美国军舰护航下驶向金门。当时负责指挥的叶飞紧急向毛泽东请示，得到的答复是：“只打蒋舰，不打美舰”，“如美舰向我开火，我不予还击”。叶飞将这一命令下达给三十一军和各炮群时，大家都以为听错了，纷纷追问。当日中午12时，美蒋联合舰队在金门料罗湾港口卸下补给物资后，毛泽东在北京下达了开火命令。令人想不到的是，当解放军发起炮火攻击后，美舰丢下蒋舰仓皇向台湾逃去。这时，金门蒋军和停靠在料罗湾的蒋舰纷纷向台湾告急，有的直接用报话机通话，连密码都不用了，连解放军的侦听人员都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在电话中大骂：“什么美国朋友，他们一听到炮响，自己就跑了！”“美国人真混蛋！”这一场战斗，蒋舰被击沉3艘，击伤数艘。这次较量的意义不在于这点军事上的胜利，而是让我方摸清了美国的底牌。当时，蒋介石极力想拖美国下水，中方与美方都力求避免直接冲突，这就形成了台海非常微妙的三方态势。

    金厦空战与海战

    毛泽东决定炮击金门后，为贯彻这一作战计划，掩护大批炮兵部队进入厦门前线，中央军委命令空军夺取福建前线在厦门一带的制空权。

    1958年7月下旬，人民解放军空军司令员刘亚楼、政委吴法宪带领空直机关有关人员到达福建前线，同福州军区空军司令员聂凤智对此共同进行研究部署。这次行动共历时40余天，其中空战进行了半个多月。空一师、空三师、空九师、空十四师、空十八师等多支部队参加了这次空战，其中新组建的空九师、空十四师和空十八师打得较为出色。这是抗美援朝战争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所经历的又一次实战锻炼。在这次空战中，解放军空军击落国民党空军50余架飞机，自己损失20余架，涌现了杜凤瑞等空军战斗英雄。这次空战，是炮击金门前的序幕，解放军空军基本上夺取了金厦一带的制空权，掩护炮兵部队进入阵地，完成了军委交给的任务，自己也经受了锻炼。

    在解放军发起炮击金门的过程中，福建前线海军部队在厦门海域进行协同作战，取得较好战果。高速炮艇同鱼雷快艇在首战中就击沉国民党海军江字号猎潜舰1艘，击伤永字号舰艇2艘，击沉、击伤中字号舰各1艘。

    毛泽东和周恩来让曹聚仁、章士钊给蒋介石传话

    1958年8月的一天，毛泽东接见了来大陆了解情况的文史学家、记者曹聚仁，让他将炮击金门行动转告台湾，曹在《南洋商报》上透露了此事。9月8日，周恩来接见曹聚仁，分析美国目前是虚张声势。10日，再次接见曹聚仁，托他翌日返港后，立即以最快方式转告台方，指出：为了宽大并给蒋面子，我们准备以7天为限，准其在此期间由蒋军舰只运送粮食、弹药和药品至金门、马祖，但前提条件是决不能由美国飞机和军舰护航；否则我们一定要向蒋军舰只开炮；内政问题应该自己来谈判解决。10月13日，周恩来陪同毛泽东接见曹聚仁。毛泽东说：只要蒋氏父子能抵制美国，我们可以和他合作。周恩来说：美国企图以金门、马祖来换台湾、澎湖，我们根本不同他谈，台湾抗美就是立功。10月14日，周恩来接见章士钊；15日，再见曹聚仁和章士钊；17日，又约见曹聚仁。

    炮击金门后，在国共两党高层领导中都有私谊的章士钊先生从北京到香港，通过关系，向台湾高层转达中共中央的政策：一种是暂时不谈，双方先作有限度的接触，如互访、通邮通电，然后，通机通航；另一种是台湾可拥有自己的地方政府、军队、党组织，经费可由大陆负担，只要求台湾承认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部分。但是，台湾方面对此表示冷淡。章士钊在金门炮战后，给蒋介石写过一封信，毛泽东对其中几句话很欣赏：“台澎金马，唇齿相依，遥望南云（按：原稿是‘遥望南天，毛泽东认为把台湾看作‘南天不恰当，所以改为‘南云），诸希珍重。”章士钊还曾对蒋介石讲：“溪口花草无恙，奉化庐墓依然。”毛泽东很欣赏上述话。他讲我们同台湾谁也离不开谁，就像《长恨歌》中所说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蒋介石把枝连到了美国，而美国却连根都会挖掉。1960年7月19日晚9时30分，章士钊在北戴河周恩来寓所再次谈话，童小鹏在场。不日，章士钊在香港再次向台湾高层领导转达中共中央关于和谈的信息。

    蒋氏父子与炮击金门

    1958年8月18日至20日，蒋介石巡视金门、马祖。9月29日在答记者问时说，金门战役是保卫战，金门是台湾和西太平洋的安全屏障。10月1日对美国记者谈话，指出台湾没有停火的义务，反对从金马等海岛撤军。蒋介石在金门反复强调的是“勿忘在莒”，说的是战国时期“田单复国”的往事。

    解放军暂时停止炮击后，美国再次向蒋介石提议赶紧撤军，指出：大陆已经停止炮击，继续固守金门、马祖已经没有价值。与此同时，美国多次派出军舰为国民党的补给兵舰提供护航。为了打击美国的护航，解放军又开始恢复炮击。解放军策略性的炮击，为蒋介石找到了拒绝美国要求停火和撤军的的理由：面对共军的炮击，不能退让，更不能從金门和马祖撤军！

    1958年10月3日，蒋介石派蒋经国到金门慰问。1959年1月及4月，蒋介石再次巡视了金门和马祖防务。3月20日，蒋介石嘉奖在金门炮战中战死的吉星文、赵家骧、章杰，都追认晋升一级军阶，升为陆军二级上将。蒋经国在金门炮战后，曾到金门视察123次。

    解放军对金门进行示威炮击

    至1960年6月，美国海军入侵台湾海峡已经整整10年，从1958年美国军舰入侵福建沿海之后，中国政府已经向美国提出108次严重警告，但美国仍然置之不理。

    1960年6月13日，毛泽东召开中央政治局常委会议，讨论金门问题。17日，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不顾中国政府的抗议，到达台湾“访问”，一进一出刚好是在打炮的单日。为了警告美国，表明中国人民维护祖国领土完整的决心，中央军委决定，在艾森豪威尔到达台湾的17日和离开台湾的19日，在福建前线实施炮击示威。炮击的目标是大、小金门面向大陆的滩头、空旷无人地区和无工事的山头。17日，人民解放军福建前线部队司令部发布《告台、澎、金、马军民同胞书》，宣布了要进行示威炮击的消息。17日20时，人民解放军炮兵35个炮兵营的420余门火炮一起开火，开始了示威炮击。23时，人民解放军再次对金门炮击40分钟。两次炮击行动，人民解放军共发射炮弹3万余发。19日早晨，当艾森豪威尔离开台湾之时，人民解放军于6时和8时30分两次进行炮击示威。每次炮击50分钟，发射炮弹3.8万余发。这一行动，当时的中国媒体称为“万炮轰瘟神”。

    人民解放军在金门炮战中是打打停停、半打半停、时打时停、真打假打，对金门岛则是打而不登、封而不死、攻而不取，直到1979年元旦中美建交，中国国防部部长徐向前当日宣布停止炮击金门、马祖等岛屿，炮击金门行动遂告终止。

    这场炮战由毛泽东与周恩来共同导演，由周恩来亲自指挥，并使之成为维护一个中国、保持两岸联系的一种奇特方式，它的根源就在于两岸是一家，同是中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