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多神崇拜对尼泊尔民族精神的影响
内容摘要:随着“一带一路”的实施,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战略地位也逐渐提高。尼泊尔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友好邻邦,直至今日,两国也始终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保持着良好的友谊。然而两国之间的文化差异始终是阻碍两国进一步发展的重要问题。本文从尼泊尔宗教信仰的角度出发,阐述尼泊尔多神崇拜现象,并分析其本质,进一步解析尼泊尔民族内在的精神与性格,力求减少中尼在跨文化交际的过程中因文化差异而造成的误解,增强文化耐性。
关键词:多神崇拜 尼泊尔 民族精神 辩证 包容
1.研究背景
随着“一带一路”倡议的实施,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战略地位日益提升。中尼两国自古以来便是友好邻邦,然而由于历史的、地理的以及文化上的差异,使得两国在文化心理、社会生活等方面有着极大的差异,这也成为阻碍中尼两国友好发展的一个重要因素。我们一直以来以和欧美国家的外交为外交重心,对于我国的周边南亚地区有一定程度的忽视。而南亚国家因为地理环境复杂、宗教民族繁多所造成的文化差异又加深了交流的障碍。因此,笔者想从专业背景出发,力图通过自己所学所见所感和所研去尽可能的减少中尼两国在文化交流上的障碍。而笔者认为,尼泊尔社会最复杂的一个因素,便是宗教,因此,从宗教的角度出发去解析尼泊尔的社会、文化和心理也是十分重要的。
2.尼泊尔宗教概况简述
尼泊尔是一个多民族、多宗教、多语言的国家。尼泊尔有7个地区(pradesh),77个县(Jilla), 123种语言,125个种姓,263个民族,主要宗教为印度教,信徒第二多的是佛教,其他还有伊斯兰教、耆那教、锡克教、祆教等宗教。是一个神比人还要多的国度。在2006年以前,尼泊尔一直奉印度教为国家,直至2006年议会才宣布尼泊尔崇拜多神,据估算尼泊尔有3亿多神明,这些对神明的信仰渗入尼泊尔各方各面,对尼泊尔人民的思想、行为和创作发挥着深刻的影响。但和其他宗教国家不同,尼泊尔虽然宗教众多,却鲜少出现宗教不和谐的现象,这在极大程度上可以归功于尼泊尔多神崇拜的宗教思想。在笔者看来,多神崇拜现象其本身便蕴含着辩证、平等、包容的宗教思想,这样的宗教思想也极大程度的影响了尼泊尔的民族精神,使得尼泊尔人民的内在精神也呈现出辩证、平等、包容的特点。
2.1多神崇拜现象的两大范畴
2.1.1多神崇拜在同一宗教的范畴下
笔者将尼泊尔的多神崇拜现象主要划分为两个范畴,即在同一宗教和非同一宗教两大范畴下。在同一宗教的范畴下,多神崇拜主要表现为对该宗教内多种神灵崇拜(以印度教为例)。印度教崇拜无数的神祗,其数量之多是其他宗教所无法比拟的。在此,多神崇拜亦称“泛神论”,即一种将自然界与神等同起来,以强调自然界的至高无上的哲学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神就是存在于自然界一切事物之中。风可以是神,雨可以是神,花草、树木、一朝、一夕都可以是神。印度教徒认为世间万物皆有神性,无论是大神、小神还是男神、女神,其数量之高达3.33亿1。一个印度教徒除崇拜家神、村神、职业保护神之外,还要崇拜自己所属教派的主神,以及主神的化身甚至主神的配偶,当然也有三大主神都信奉的。
2.1.2多神崇拜在非同一宗教的范畴下
在非同一宗教的范畴下,多神崇拜主要表现为不排斥且能够接受其他教派甚至也可以去祭拜。尼泊尔宗教众多,据考证,尼泊尔约81.3%的人信奉印度教,在2006年5月18日一会宣布尼泊尔为世俗国家前印度教一直是尼泊尔的国教,故信奉人较多,信徒分布也较广;其次是佛教,约9%。佛教虽然是由印度传入,但传入时间较久,并且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本身便是尼泊尔迦毗罗卫国(今尼泊尔蓝毗尼)的王子,所以佛教在尼泊尔的影响亦不容忽视,另外还有4.4%的人信奉伊斯兰教、3%的人信奉原始宗教,1.4%的人信奉基督教、剩下0.4%信奉萨满教等其他教派2。多神崇拜现象在社会生活中的具体表现就是尼泊尔国家的法定节日,如印度教的德赛节、迪哈尔节、因陀罗节;佛教的罗萨尔节、佛祖诞辰日;耆那教的大雄诞辰日;基督教的圣诞节等。不仅文化生活如此,政治生活也是一样,正是因为多神崇拜的影响,所以才使得尼泊尔人民無论是在政治生活还是文化生活上都可以看到各宗教教徒的身影,为其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增添了丰富的思想。
3.尼泊尔多神崇拜现象的原因
3.1多神崇拜的思想渊源——早期婆罗门教经典《梨俱吠陀》
婆罗门教是印度教的前身。尼泊尔多神崇拜思想来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左右的印度教古籍《梨俱吠陀》。《梨俱吠陀》是初期婆罗门教最重要的经典,全书共有10卷,里面收集了1028手赞颂神灵的圣诗3。从《梨俱吠陀》中所记载的内容中可以看出,多神崇拜是早期婆罗门教的重要特点,而这一特点体现如下:
在雅利安人进入南亚次大陆之初,生产力水平比较低,其生产生活条件更倾向于“靠天吃饭”,与自然条件优劣相关。此外,由于游牧民族的习惯他们的宗教信仰大多呈现出游牧民族的特点,对一些不能解释的自然现象加以神化,比如风、雨、雷、电等,所以雅利安人大多崇信自然神,然后对其顶礼膜拜。后来随着生产力水平的逐渐提高以及融合当地土著居民的宗教信仰特色,早期的婆罗门教开始有了固定的主神崇拜,随着漫长的发展历程再到后来就演化成了我们现在所熟知的印度教“三大主神”。
3.2多神崇拜的推动力——宗教融合下的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南亚文化研究的学者们普遍认为,整个印度大陆的历史几乎都是印度的历史,整个印度大陆的文化也深受印度文化的影响,而在这些文化的影响中,印度教的影响力首屈一指。因此,可以说,整个南亚的政治、经济、文化都深受印度的影响,尼泊尔也不例外,而宗教方面尤其明显。公元前5世纪印度教、佛教以及耆那教从印度传入尼泊尔,而前两者在尼泊尔未来的宗教生活中也慢慢站稳了脚跟。印度教在传入尼泊尔之前,印度教、佛教、耆那教等教派就已经开始了相互吸收融合借鉴的过程。而此后在印度宗教改革家商羯罗的倡导下,印度教吸取其他教派的长处,对印度教加以更新,也使得宗教融合的趋势变得更加明显。宗教融合无疑弱化了宗教间的差别,使得各宗教之间的神明乃至教义共享,进而推动多神崇拜。
公元前6—5世纪,是印度大陆宗教发展的繁盛阶段,在这一阶段,为了反对婆罗门教的专制和垄断,佛教、耆那教、顺世论等沙门思潮应运而生。婆罗门教受到沙门思潮的巨大冲击,使得其不得不改变自己原有的体系,吸取、借鉴其他宗教的优秀思想。因此,印度大陆的宗教在发展过程中不断相互借鉴、吸收、融合,使得各个宗教能够共享一些神明甚至是教义。比如佛教在发展初期宣扬的“否定吠陀权威”,“反对种姓制度”等思想就被印度教的湿婆派吸取;而佛教、耆那教所倡导的“戒杀”,也是来源于早期印度教即婆罗门教的宗教经典——《吠陀》和《奥义书》,只不过当时没有得到婆罗门的重视,后来由于佛教和耆那教的极端重视和宣传,婆罗门也慢慢接受了这种观念,并把它作为自身的一种戒律教义。在后来的婆罗门教经典——《摩奴法论》中也明确写道:“杀驴子、骆驼、鹿、象、山羊、绵羊、鱼、蛇或水牛,应被理解为沦为杂种姓罪。”4
除教义外,印度教和佛教间的神灵也呈现共享趋势,如佛教的创始人释迦牟尼就被印度教视为印度教三大主神——毗湿奴十大化身之一的第九大化身,并赋予释迦牟尼符合印度教的新传说,根据印度教的传说,毗湿奴化为佛陀是为了宣扬“非暴力”的信念,而这个信念也成为了近代印度反抗英国殖民统治者的思想武器。而印度教的湿婆(Shiva)在佛教中被称为“大自在天”、梵天(Brahman)在佛教中被视为护法神,而因陀罗等众神在佛教中也有相对应的位置。这无疑使得传入尼泊尔的各个宗教之间的联系更为紧密,也使人们更容易接受其他宗教,进而促进多神崇拜。
3.3多神崇拜的重要保证——统治者的支持
此外,多种宗教、多种神灵能够在尼泊尔发展上百年、上千年,无疑离不开统治者较为包容的宗教政策。可以说大多数尼泊尔的统治者对传入尼泊尔的宗教大多采取支持或是不排斥的态度。
尼泊尔是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的故乡,相传在公元前520年左右,佛陀曾率领土地到尼泊尔加德满都谷地传播佛法,后来由于印度国王阿育王的大力提倡尼泊尔很多地方如今仍可见佛教发展的痕迹。另外,早在李查维王朝统治时期(公元464-879)尼泊尔境内印度教和佛教就已经有了较大的发展。从当时的雕刻作品所表现的万神殿中,人们可以看到在文字记载中提到的数以万计的偶像。
和其他国家不同,尼泊尔的历代统治者并不会像早期入主印度大陆的伊斯兰教统治者一般对当地土著居民的宗教信仰采取排斥、压制甚至强迫改宗,比如尼泊尔李查维王朝时期的马纳·德瓦国王笃信印度教毗湿奴教派,但不反对其他宗教。
3.4多神崇拜的实质—一神论和泛神论的结合
虽然从表面上看,尼泊尔信奉多神,在尼泊尔人心中,世间万物皆有神性,石头是神、草木是神、山川河流皆是神……但多神崇拜仍旧是一个表面现象,其本质仍旧是一神论的,即万物皆有神性。
以印度教的哲学理论为依据,在印度教众多神灵的背后还有一个宇宙最高的存在,那就是“梵”。“梵”是一种没有人格的,抽象之神。它永恒无限,至高無上,无形式无属性,超越一切时间和空间,是宇宙的根本,万物的始祖。因此,在印度教徒看来,一切神灵都不过是无形之梵在时间和空间上的具体显现。5此外,不仅仅是来源于“梵”的思想,近代印度教中的罗摩克里希那传教会也是提倡建立一种新的宗教——“人类宗教”,而这种宗教认为“世界上的一切宗教只有形式上和名称上的不同,但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要达到与神的交往,实现‘普遍之爱和‘美好的生活”6。这种思潮也对印度的邻国尼泊尔的先进分子产生了影响,使其更容易接受其他宗教。所以对于大多数印度教众而言,其他的宗教不过是“神”的另一种表现形式,而非是“另一个宗教”。多神崇拜外衣下的“一神论”使得尼泊尔的民众无论什么宗教派别都能够彼此理解包容,这也极大程度的促进了尼泊尔政治的稳定和文化多样性。
4.多神崇拜蕴含的内在精神
多神崇拜其本质蕴含的是辩证、包容和平等的思想。
4.1多神崇拜中所蕴含的辩证观
尼泊尔多神崇拜的现象下包含着许多矛盾现象,而这些现象看似矛盾,但实则却是体现了哲学的辩证思想。在尼泊尔能体现此类思想的神话有很多。比如湿婆,他既是禁欲的苦行僧形象,却也是性情欢脱、头发飞扬、震天动地的“舞王”形象;比如梵天,他一方面是为信徒所信仰的创造神,信徒在为他杜撰时将他自己的女儿设定为其妻子,然而后世却也因为这点(另有其他传说)对梵天的崇拜逐渐减少。此外,虽然在印度教中存在一些对女性歧视的教义,然而在男神女神的设定方面,印度教也体现出一种辩证思想,比如在以男性为尊的印度教神话中,湿婆神的妻子杜尔加女神的化身之一迦梨女神却是神力非凡让天界、魔界众神所畏惧的形象。在印度教中有一个著名的雕像便是迦梨女神脚踩湿婆神的雕像,也恰好与诸多暗示女性地位的印度教教义形成鲜明对比。
除神话外,尼泊尔还有很多宗教思想也体现出了这一点:比如尼泊尔多神崇拜实质是一神论与泛神论的结合,看似多实则为一;比如在印度教的道德伦理方面,实则禁欲主义和纵欲主义并行不悖。比如商羯罗遁世派的信徒们把遁世苦行当做解脱的必由之路,而性力派和毗湿奴派下属一些派别却反对苦行,提倡享乐;再比如耆那教派中的天衣派和净衣派,一派崇尚自然,以裸体进行修行,一派强调穿白衣修行,不囿于衣着形式等。其实无论是印度教还是佛教,他们在教义上都呈现出一种“辩证”的哲学观,比如无和有、一和众、贬低与提倡、禁欲和纵欲、瞬时与永恒等,都体现了宗教的辩证观。而这些辩证的哲学观点也对尼泊尔之后逐渐形成的包容、平等以及辩证的精神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
4.2多神崇拜所蕴含的包容性与平等性
“梵”的哲学概念从本质上就体现了“包容”和“平等”的重要思想。2016年5月我有幸接待尼泊尔青年代表团队,在为期一周的交往中,我向尼泊尔代表们深入了解了尼泊尔人民对各个宗教的看法。在尼泊尔人看来,无论是印度教、佛教、伊斯兰教还是基督教,他们其实都是一个神的不同表现形式罢了,既然大家都是信奉“神”,那为什么要分你我呢?所以尼泊尔人走在街上遇到庙宇,哪怕并非自己所信仰的宗教也都会进去拜一拜以示尊重。使得尼泊尔人民无论宗教、民族都对其他宗教、民族抱有“一视同仁”的态度,而不是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其他宗教和民族。由此可以看出多神崇拜的思想本身就蕴含着一种“包容”、“平等”的精神。
5.多神崇拜对其民族精神的影响
而在多神崇拜的框架下也自然而然产生诸多矛盾,然而从哲学层面上讲,这些矛盾正是体现出古代哲学思想的“辩证”观,而这些思想经时间沉淀逐渐成为了尼泊尔人民面对生活的重要精神,成为了尼泊尔这个和平友好的民族的精神支撑。
精神对人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觀也具有影响,而“三观”属于思维范畴。思维模式是民族文化的一部分,每个民族都有各自系统连贯的思维方式。正是平等、包容、辩证的思维方式,这种精神使得尼泊尔人在世界面前呈现出一种“与世无争”、“心态平和”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尼泊尔境内虽有众多宗教,但是彼此十分和睦。可以说尼泊尔人的这种平和的心态使得他们能够在大灾大难面前,在竞争面前能够泰然处之,以至于尼泊尔人在政治上,在文化上,在宗教事务上可以呈现一种平和的状态。而平和的态度必然会带来国家的和平。
6.结语
尼泊尔在外交方面始终秉承着包容、平等的态度。尼泊尔位于中印两大不同文明之间,地理位置尤其重要。但从地理角度和文化心理而言,尼泊尔和印度更为亲密。但是尼泊尔并没有因为与印度地理位置相近,社会意识形态相同便与之一道成为美、印在南亚大陆对抗中国的工具,而是一直抱着平等、包容的心态亲近中国,热爱中国。
尼泊尔自称是在两大文明古国间生存的小国家,然而虽然暂时发展缓慢,但是尼泊尔人民们始终保持者积极的、平和的、辩证的态度,在世界各国日趋激烈的各种竞争面前,尼泊尔人认真的热爱并维护自己的和平,而和平却是发展的重要前提。宗教虽然是有两面性的,但辩证、包容、平等的宗教观却会在一定程度上给予政治以积极的影响。而尼泊尔人在多神崇拜影响下所形成的平等、包容、辩证的宗教观无疑是对尼泊尔民族精神、对和平最大的馈赠!
参考文献
1.王宏纬.列国志·尼泊尔[M].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
2.杨怡爽.印度神话[M].陕西人民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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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朱明忠.恒河沐浴——印度教概览[M].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
5.刘建等.印度文明[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
6.林承节.印度史[M].人民出版社, 2004.
注 释
1.《印度教的神及其传说》,载于《世界宗教资料》,1982年第4期。
2.该数据来自于《维基百科》,2016.04.
3.该数据来源于《印度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版,第
4.蒋忠新译,《摩奴法论》,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86版,第222页。
5.朱明忠著,《恒河沐浴——印度教概览》,四川民族出版社,1994版,第9页。
6.刘建,朱明忠,葛维钧著,《印度文明》,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版,第498页。
(作者介绍:甄真,中国传媒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跨文化交际及语言传播、尼泊尔语言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