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远侠：一辈子学做儿童

    周浩

    

    

    

    车远侠喜欢看孩子笑。这是世界上最纯净的心灵之花，清芬醉人。她愿做一辈子的园丁，爱他们，呵护他们。

    像是有一个顽皮的孩子在大地上涂鸦。金黄色是他最爱的颜料。扬着画笔，蘸满颜料，顺着风，他恣意跑过树林，不知不觉，又跨过玉米地……长条形的、三角形的、圆的……大地被画笔分割成了形状不同的色块，有金黄色、青紫色、红色等，热闹而激烈。

    他跑进了城市，驻足徐州城内的古黄河边。对着岸边的梧桐树，他使劲涂上了最后一笔，顷刻间，梧桐变成了金黄色，浓烈得好像刚从梵高的画里溢出。金黄色的叶子被吹进了不远处的幼儿园，落在了孩子的眼睛里。他们笑了。花儿在车远侠的心中绽放。

    “不要低估孩子对你的爱”

    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因为深沉的爱。

    到现在，车远侠还记得那双噙满泪水的“大眼睛”。那时候，她刚工作不久，还是个新老师。从学生到老师，她适应得特别快，她天生就是一个老9币。她和孩子玩得特别好。她喜欢孩子，孩子也喜欢她。

    回忆不停地打磨着青涩的开始，车远侠说，那时候对儿童的理解，还停留在“书本”上，是理论化的“儿童”，而不是“经验”的。

    “大眼睛”的故事发生在车远侠带的小班。一次，放学之后，教室里只剩下了两三个孩子，车远侠渐渐也松了下来。“累了一天了，可得会休息了。”就在她自以为可以“忙里偷闲”时，有两个孩子偏偏打了起来。“忙里偷闲”的愿望，瞬间被蒸发得一千二净，干燥的心立刻着了火。

    车远侠将“大眼睛”拉了过来，这是一个有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的男孩。“我平常很喜欢他，我觉得此刻可以训他两句。”“训斥”刚开头，大眼睛里就噙满了泪水，吧嗒吧嗒地滚了下来……车远侠慌了神，瞬间愣住了。还没有等她想好对策，一块糖，早已挤变形了，被递到了车远侠的面前，“老师，给你糖吃”……望着婆娑的大眼睛，她一把抱住了小男孩。

    “不能低估孩子对你的爱，他们对你的爱远比你给予他们的多。”

    “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当时你有什么样的情绪，千万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爱如春雨浇灌了花儿，花儿用美和笑，回报辛勤的园丁。说起爱，出身教育世家的车远侠，更为了解教师对学生的爱。至今，她的脑海里，还记着作为教师的爷爷的故事。“他教学严谨，每周回家一次。”“他帮助过很多学生，替他们交学费。”“每年春节的时候，他会连续三天为村里的人写春联。”“学生的事情都是大事。”……零星的记忆拼缀出一位爱学生、爱自己职业的老教师的形象。这就是车远侠作为教师的种子。

    “教师不只是传道授业解惑，还在于塑造人，塑造生命。”以爱为名，车远侠坚持前行。

    “此三年非彼三年”

    爱是一种责任。我们给予孩子的爱应是专业的，这样的爱才有力量。

    在幼儿园里，车远侠经常对老师说，“此三年非彼三年”，这几成她的口头禅。“作为老师，你要包容孩子，幼儿园的三年是他生理、心理发展最快的三年，成熟的速度是不可想象的。”车远侠认真地说，教师的这三年和孩子的这三年，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和孩子一起成长的日子里，车远侠说，从小班到大班，又从小班到大班，就在这样一轮又一轮反复的实践中，她熟悉了教材、活动组织，还有孩子的心理和生理特点。这就像是一段平庸日子，毫无亮点。其实所有的成长都是如此。人的成长不是一蹴而就的，都是一点一滴地积累，积沙成塔，汇水成海。如此，车远侠的专业越积越厚，生命被淘洗得更加光亮。

    她的爱越来越专业。

    “专业”首先体现在她细致的家长工作。家长工作向来是车远侠的拿手好戏，以至于，她竟然觉得很平常。“收服”家长，说起来很简单，大多数时候，她单靠着家长会就能“收服”家长。听起来颇有几分神奇。神奇的背后是她的细致，细致了解每个孩子，包括孩子的年龄特点、爱好、性格等，巨细无遗。她的家长会有个特殊的要求，必须是父母参加，不允许祖辈参加……这样细致的家长会，现在很多教师依旧做不到。

    “对小孩子之间的小摩擦，或者一些特有的现象，我会举例子或者是拿出科学的材料，告诉家长这是孩子独有的现象，打消家长的疑虑。”在家长面前，她做得专业，说得专业，是一个专业的老师，值得信任。家长工作自然水到渠成。

    追求专业的爱是无止境的。车远侠说，之前她关注的更多是整体，往往忽略了个别孩子的个性发展。改变源于一次特殊的活动。教师节快到了，很多孩子都在画心目中的老师。车远侠自然是孩子们首选的“模特”。

    “老师，我给你画上长长的披肩发。”“老师，我给你画高跟鞋。”“老师，我给你画一个花裙子。”……一个内向的小男孩给车远侠“长”了很多双手。奇怪的画面，很快引来了其他小朋友的围观，叽叽喳喳，评头论足，小男孩抿着嘴，十分尴尬。

    车远侠指着画却说：“你们看，他画得多认真啊。”她努力地为小男孩解围。“你是不是想车老师一双手拿玩具，一双手陪你玩啊！”小男孩紧张地点了点头。围观的孩子们很快就转变了态度，对小男孩投去了羡慕的目光，他紧张的小脸松弛了下来。

    “为什么这个孩子会画四五只手呢？”车远侠对着记者这样说，“当时做事更重视结果，而不是重视孩子的个性发展”。

    “走进儿童需要一辈子。”人民教育家于漪老师说，一辈子做教师，一辈子学做教师。这也是车远侠的追求。给孩子专业的爱，应是每个老师终身的追求。

    “我喜欢和别人不一样”

    爱是一种动力。在专业发展的道路上，车远侠的成长还得益于个人课题。教师个人课题是教师基于现实中的一个问题、一个现象、一个学生、一个方法、一次活动等展开的研究。

    喜歡和别人不一样，车远侠选择的个人课题都来自实践中争议较高的话题：大班幼儿绘本阅读中的识字、男家长参与班级活动、祖辈教养方式调查等。“这些问题解决好了，全园教师都可以用。”

    做个人课题时，车远侠绝不“糊弄”。当前，“糊弄”文化到处都是，甭管学校还是社会。大文学家韩愈说：“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嬉”“随”就是一种糊弄，只会荒废人生;“勤”“思”才有力量，旺盛人生。

    车远侠说，做个人课题，切口要小才好操作，更重要的是要“真正有用”。她做的市级规划课题《利用绘本活动促进幼儿良好个性发展》获得市级成果二等奖，省级规划课题《个性化游戏在一日活动中的实践研究》历经3年多研究正在结题。

    “做课题的过程中，个人成长快，查文献、找观点、思考、实践、修正，是很好的培养思维能力的过程，也是形成自己观点的过程。”车远侠说，教师撰写论文是对教育活动的反思，对教育改革的思考，有助于提高自己的专业知识和教育水平。

    车远侠又说，教师要养成勤动笔的习惯，记下身边发生的鲜活事例。观察是日常工作，用心观察，文章就出来了。写每日所思，记每日亮点，及时记录心得体会，经常反思教育行为。写你所做，慢慢就能写好，重在坚持。

    “教研写作是一种慢功夫，需要日积月累，需要一种长期持续的练习。解决办法就是读书、学习、借鉴、动笔。向优秀教师和专家学者请教，学习查文献、定论点、搭框架、填内容。”车远侠说，让她有收益的很多事情都和持续的努力和投入有关，比如读书、写文、运动……这些都是短期看不到效果，但是她一直在做。

    人生很多幸运的东西，可能都是源于你安静而平淡的坚持，只管耕耘，不问收获的心态。

    “我越来越觉得教师就是童年的守护者，要向儿童学习，陪伴和支持儿童成长。要改变以往按教材教学，要思考给幼儿留有生成、探究的空间。”随着对儿童认识的提高，她组织的活动会适度留白，以便在活动中能开放地纳入始料未及的生成。弹性实施一日活动，这需要教师有一定的价值判断，用教学智慧达到一种动态的平衡。特别要关注儿童生活中的大事件，开展追随儿童兴趣的活动。

    “贴近孩子的兴趣和需要”

    爱是满足真正的需要。

    “孩子真正的需要是什么？”车远侠正在探索基于孩子需要的课程。发现孩子真正的需要，并满足他们，这考验着所有的幼儿教师。

    车远侠向记者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一段时间内，某个班级，经常莫名其妙地“丢”东西。这些东西时常又会在一个小男孩的枕头下、口袋里出现。有一次，班级里又“丢”了东西，当班主任老师说，某某东西跑哪里去了时，只见小男孩得意洋洋地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还向大家炫耀。班主任老师找到车远侠，“是否应该向家长说明孩子的问题？”犹豫之中，车远侠告诉她，继续观察，并向家长了解孩子在家的状况。这段时间，小男孩和妈妈在家里正阅读有关藏宝的绘本，在家里他还会和妈妈一起玩藏宝，发现宝藏的游戏。于是，教师在班级里设计了一个大的藏宝箱，告诉孩子们，如果谁有宝贝的话，就放在里面。开始，孩子们很兴奋，很多人往里面放宝贝，小男孩也放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藏宝箱被冷落了，孩子们失去了兴趣，班级里再也没有“丢”东西。

    “孩子的需要是什么？”车远侠说，教师做课程和活动就要力求贴近孩子的需要，站在孩子的最近发展区，给孩子最适宜的支持。

    “作为全省课程游戏化的首批试验园，车远侠带领着下淀幼儿园做了大量的探索工作。“在课程资源建设和利用方面，我们做了面粉厂、管子的课程活动。”围绕幼儿园周边的物资市场，师幼一起生成了有关管子、螺丝帽、工具手套等特色主题活动。

    说到主题活动，如何满足孩子的需要？车远侠说：“老师的预设，孩子并不一定喜欢。”就拿面粉厂的相关活动来说，活动开始的时候，老师们预测孩子会喜欢五颜六色的面粉，而现实是孩子们特别喜歡面粉厂里的机械手臂。这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为此，下淀区幼儿园先后以全园或小组的形式多次走进面粉厂，参观了解面粉厂的仓储和面粉制作加工等。最后，孩子们用多样化的材料创造了各种各样的机械手臂。

    “你知道什么？”“你还想知道什么？”“我们怎样知道？”在课程建设的道路上，车远侠他们梳理出这样的操作路径。

    贴近孩子的需求点并不容易。车远侠告诉记者，这几年最令她有感触的是电影《小人国》。她问自己，她会不会允许一个孩子长时间在教室外面等待，会不会用一个月的耐心陪孩子玩丢鞋子，会不会耐心对待一个霸道的孩子，会不会处理孩子纠纷时让她放声大哭……孩子是脚、教育是鞋，不管你有多么美好的教育观念，如果不适合孩子的发展，那就是空话。

    因材施教，做适合孩子的教育。就是满足孩子的真正需求。27年来，车远侠一直在探索，也必将继续探索下去……

    采访结束了。记者走出幼儿园，夕阳正在给城市染色，大街小巷挤满了收获的味道。我想，这收获是属于一切的劳动者，属于农民，属于工人，属于环卫工人，属于教师……当然也属于车远侠。她的这份收获像一块浸满了蜜的糖，像一抹最亮的秋色，甜蜜而浓烈，因为它包裹着爱心。

    记者手记

    幼儿园是爱的世界。

    儿童是这里的春风，是这里的花儿，春天从这里开始，也在这里常驻。当然，秋天、夏天，还有冬天，都是这里的常客。四季的轮回。雪花带来的不是严寒，而是童年的嬉戏。秋风送来的落叶，不是凋零，而是彩色的生长。

    因为有爱，这里四季长春。

    因为有爱，车远侠愿意在这里待一辈子，永远和孩子在一起。也正是因为爱，她努力走进儿童，解读儿童，研究儿童，探索支持儿童最适宜的方法。

    因为有爱，她才执着地留在幼教行业。2005年左右的时候，她有很多的机会离开幼教。“那个时候，离开很容易，也不要复杂的手续。”车远侠身边很多同事都转到了中小学。她没有。“我是学学前的，就要做学前教育。”

    那个时候，很多人不理解幼教。众声喧哗，很多幼教人对幼教失去了信心。当听说幼儿园还要备课，有很多人瞪大眼睛，像听到了惊天大的新闻。还有很多人，将幼儿教师等同于看孩子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严寒并没有冻住车远侠。她始终怀揣着爱心，用专业的态度去爱每一个孩子，执着前行。

    这爱来自幼儿，这爱来自她辛勤的浇灌。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朵娇嫩的小花，在她的辛勤呵护下，健康快乐成长。而孩子们也用他们灿烂的童年和生长去报答她，爱她。这些持续绵延的爱，汇成了她坚定前行的动力。

    爱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