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现状与特征

    唐智松 王丽娟 谢焕庭

    

    

    

    摘要: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强调优先发展农村教育事业。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是农村教育的核心问题,影响着我国教育现代化的整体水平。2015年,国务院颁布《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乡村教师队伍建设迎来新高潮。建设好乡村教师队伍,增加教育公共服务供给,以更好地服务乡村振兴,是重要的时代命题。职业情怀是乡村教师 “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的重要前提和支撑。当前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如何?呈现哪些特征?如何提振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对最具代表性的13个国家级连片贫困区的约500名乡村学校教师的调查显示:当前乡村教师职业情怀处于中偏上水平,但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5个维度上存在内部差异。不同年龄、教龄、职称和工资待遇的乡村教师职业责任感和职业使命感无显著差异,是职业情怀中较为稳定的两个因素;而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等受年龄、教龄、学历、职称、工资待遇等影响较大。立足乡村教师的生存境遇,为使有职业情怀的乡村教师更具幸福感,需要从夯实乡村教师的经济基础、破解乡村教师的职称晋升障碍、改善乡村学校与家庭关系、增加乡村学校人员编制和激发乡村教师内在动力等多方面入手。

    关键词:乡村振兴;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特征分析;师资建设

    一、问题提出与概念界定

    1.问题提出

    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是乡村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2018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中把“优先发展农村教育事业”“建设好乡村教师队伍”作为重要内容(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2018a)。稳定乡村教师队伍,提升乡村教师整体素质,可以促进乡村教育的发展,是实现乡村振兴的重要基础之一。然而当前乡村教师队伍建设依旧困难重重。纵观全国,大批乡村教师扎根乡村,耕耘乡村教育。与此同时,“下不去”“留不住”“教不好”现象仍然存在,乡村教师的流失仍然在继续。以乡村教师队伍建设为核心的乡村教育问题一直影响着我国教育现代化的整体水平。国家在系列相关政策中都高度重视乡村教师的建设问題,希望实现“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的目标。已有研究表明,乡村教师的发展不仅与国家政策有关,还与乡村教师的精神信仰、价值取向密切相关。张仲孚等(2000)指出,开放观念、文化品行、专业知识、教育技能和身心状况是新世纪教师的5个素质结构。蒋红斌(2012)认为,教育是成就人类的善业,老师要充满人文情怀。《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中提出“以乡情乡愁为纽带”,吸引社会各界投身乡村建设。因此,从职业情怀入手研究乡村教师的问题,不但有利于乡村教师队伍建设,而且有利于助推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

    那么,当前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如何?呈现哪些特征?如何提振他们的职业情怀?从已有的文献来看,已有研究虽然涉及教师的情怀问题,但缺乏对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专门研究。仅有的几篇文献也只是从整体上对职业情怀进行探讨,而对职业情怀的概念界定较为混乱、对职业情怀的存在状况缺乏实证研究、对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探讨有待深入,尤其是运用调查方式开展的研究较少,分维度进行实证研究的成果几乎没有。鉴于乡村教师内涵比较丰富,为了深刻剖析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内部差异和影响因素,本研究拟在科学厘定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基础上,对其进行维度划分,通过量表调查、访谈等,用实证研究的方法探讨乡村教师职业情怀整体和各分维度的现状特征及影响因素,并在多种理论分析的基础上,提出提振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对策。

    2.概念界定

    “情怀”是“含有某种感情的心境”(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2005)。心境是一种较为稳定的心理状态,较之情绪更为理智理性,较之情感更为持久稳定,较之情愿更具行动追求,较之情愫更具责任使命。因此,相较其他概念,用情怀能更好地描述乡村教师“下得去”的问题,因为它既具有内在的心理认同与价值追求的执着,又具有理性的支撑与崇高的使命担当。需要指出的是,本研究中的乡村教师主要指在中、西部等老、少、边、穷、山区、海岛等边远贫困地区乡镇以下学校或教学点从事行政乡、村教育教学工作的教师;包括村级完全小学、村级不完全小学和教学点任教的教师。基于对情怀、乡村教师概念的理解,本文的乡村教师职业情怀是指任教于乡村学校的教师,在作为生存、生活、发展的乡村教育工作中所拥有的一种职业情感倾向、态度立场、工作责任、人生使命和意志追求。

    目前关于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研究不多。王凤英(2012)在研究中小学教师职业情感时,提出职业情怀是教师职业情感的构成部分,可以分为理智的情怀(即对教育的功能和作用有深刻的认识而产生的职业光荣感和职业使命感)和道德的情怀(即对教师职业道德规范的认同而产生的职业责任感和义务感)。韩延伦等(2018)对教育情怀的研究中强调了对工作的责任心、使命与坚守,对学生的生命成长、智慧人生、人性向善的关怀。这样的划分涵盖了对学生和工作的热爱感、责任感、使命感,虽然覆盖面比较广,但是各维度之间存在交叉和重复,在实证研究中无处着手。乡村教育情况的复杂性、多样性要求乡村教师在开展工作时要有自信和创造性。基于此,我们在借鉴心理学、社会学有关情怀的研究,参考《中小学教师职业道德规范(2008年修订)》的有关表述基础上,根据乡村教师的工作实际,把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划分为5个维度,如表1所示。之所以这样划分,是因为本研究的目标重在探讨教师队伍建设中“下得去”的问题。它首先要求乡村教师要热爱乡村教育。没有乡村教育的情感基础,下到乡村学校工作的事情将无从谈起。其次是要有主动自觉承担乡村教育的责任感,责任感是保证乡村教育质量的关键。再次是完成乡村教育工作的使命感,这是在乡村学校“留得住”的前提。再是从事乡村教育的职业自信感,这是乡村教育工作的从容坚持。最后是乡村教育职业的创新感,这是振兴乡村教育的希望。这5个维度从初步的情感积极倾向到较为高级的态度认同、理性的价值认同,到最后主体性发挥的最高境界——创造性,具有内在的逻辑关联。

    二、研究设计

    1.研究对象

    为了掌握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情况,我们以最具代表性的13个国家级连片贫困区的乡村学校教师为考察对象,选取了秦巴山区的城口县、平昌县,武陵山区的永顺县、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县,乌蒙山区的威宁彝族回族苗族自治县、雷波县,滇桂黔石漠化区的砚山县、西畴县、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吕梁山区的永和县、汾西县,四川藏区的松潘县、理塘县等县的34所乡村学校进行调查,向这些乡村学校的教师共计发放问卷538份,回收491份有效问卷,有效率为91.3%。其中,男、女教师分别占37.5%、62.5%;汉族与少数民族分别占67.4%、32.6%;中专以下和大专以上的教师分别占4.0%、96.0%;师范类和非师范类毕业教师分别占84.9%、15.1%;从教时间在5年以下、6~20年和21年以上的教师分别占32.4%、38.3%、29.3%;正式编制教师、特岗教师和代课教师分别占79.8%、14.9%、5.3%;中高级和初级职称教师分别占27%、73%;月工资在3000元以下、3001~4500元之间和4501以上的教师分别占14.1%、62.5%、23.4%。

    2.研究方法

    为了准确诊断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现状,本研究以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和马克思主义的意识能动性理论为基础,在参考已有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根据上述乡村教师职业情怀5个维度编制了《乡村教师职业情怀调查问卷》。对问卷进行信度分析,各维度的克隆巴赫系数在0.85~0.91之间,说明问卷各维度信度较高。同时,为了深入了解乡村教师职业情怀,还编制了《乡村教师职业情怀访谈提纲》,从乡村教师对职业情怀的认识、对乡村教育工作的态度、对乡村教育发展的期许进行访谈。研究中,采用了最大方差法,根据因子载荷矩阵,找出每个因子具有较大载荷的变量,进而根据因子的原始含量为这些因子命名,从而厘定了调查因子的科学性。调查、访谈后,使用SPSS 22.0对问卷结果进行统计分析,并对访谈资料进行梳理。

    三、数据统计及分析

    1.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总体情况

    问卷调查发现,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均值为4.3107(见表2)。说明整体上看,当前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处于较好的状态。

    进一步分析表2可见:第一,乡村教师职业情怀5个维度均值从高到低依次是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创新感、职业自信感、职业热爱感,表明被调查的乡村教师对乡村教育工作整体具有较高的责任感但热爱感较低。第二,职业热爱感的标准差最大、职业责任感的标准差最小,表明被调查的乡村教师对职业热爱感的看法差异较大,对职业责任感的看法较为一致。

    2.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人口社会学差异

    (1)年龄与职业情怀

    研究中,按照年龄将被调查者分为5组,即25岁及以下组、26~35岁组、36~45岁组、46~55岁组、56岁及以上组。不同年龄组的教师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上存在显著差异(在0.05水平上,本文余同),在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上不存在显著差异(见表3)。

    结合有关项目调查的分析发现(见图1),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整体上随年龄变化趋势相似,都是35岁以下呈现较低水平,56岁以后大幅上升并达到最高水平。

    (2)教龄与职业情怀

    按照教龄将被调查者分为5组,分别为5年及以下组、6~10年组、11~15年组、16~20年组、21年及以上组。不同教龄的乡村教师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上存在显著差异(见表4),在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上不存在显著差异。

    结合有关项目调查的分析发现(图2),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均在教龄为5年以下时处于最低水平,职业热爱感在教龄为6~20年时趋于稳定,在教龄为21年及以上时再次大幅增长;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在教龄为6~10年时处于最高水平后随着教龄的增长缓慢下降;职业自信感在21年及以上时有小幅上升趋势。

    (3)学历层次与职业情怀

    按照学历将被调查者分为四组,分别为高中及以下(含中等師范)组、大专组、本科组、其他(主要是研究生)组。不同学历的教师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责任感、职业创新感、职业自信感、职业使命感上均存在显著差异(见表5)。

    结合有关项目调查的分析发现(见图3),学历为本科的教师在职业情怀5个维度上的得分均表现为最低值;学历为高中及以下的教师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上得分均处于较高水平;学历为研究生以上的教师,在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自信感、职业热爱感上得分较高,但职业创新感得分较低。

    (4)职称级别与职业情怀

    按照被调查者实际情况,将他们分为6组,分别是无职称组、三级职称组、二级职称组、一级职称组、高级职称组、正高级职称组。不同职称的乡村教师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上存在显著差异,在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上不存在显著差异(见表6)。

    结合有关项目调查的分析发现(见图4),二级职称的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最低,正高级职称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显著高于其他职称的教师。

    (5)工资水平与职业情怀

    按照工资水平,将被调查者分为3000元及以下组、3001~4500元组、4501~6000元组、6001~7500元组、7501元及以上组。不同工资水平的教师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上存在显著差异(见表7)。

    结合有关项目调查的分析发现(见图5),随着收入的增长,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逐渐增长;但工资在7500元以上的教师,其职业热爱感却有所下降。

    (6)学校类型与职业情怀

    按照学校类型,我们将被调查者分为6组,即九年一贯制、初中、中心小学、村小、教学点、其他。不同学校类型的教师在职业热爱感上存在显著差异,在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上不存在显著差异(见表8)。

    结合有关项目调查的分析发现(见图6),九年一贯制学校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明显低于其他类型的学校教师。具体来说,教学点的乡村教师职业热爱感最高,這可能与教学点学生人数少、工作量小、工作压力小有关。

    总的来讲,不同年龄、教龄、学历、职称、学校类型和工资水平的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有所差异。首先,乡村教师职业热爱感较弱,不同年龄、教龄、学历、职称、学校类型和工资水平的乡村教师在职业热爱感上都有较为显著的差异,说明其是职业情怀中一个不太稳定的因素。其次,乡村教师职业责任感和使命感较强,除学历外,其他变量组别间乡村教师职业责任感和使命感差异并不显著。在谈及对教师职业的看法时,一位老师说到:“教书是一个良心活,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当老师最重要的就是责任心。”

    此外,通过从人口统计角度对乡村教师的性别、婚姻状况、政治面貌、住所(即住在学校内、学校所属乡镇、学校所属县城三类)、是否本地人、是否师范类专业毕业、所在地区等变量与职业情怀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结果发现,这些变量在职业热爱感、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上均没有显著差异(p>0.05)。

    四、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特征分析

    总体上看,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处于中偏上水平;职业情怀5个维度的均值从大到小依次是职业责任感、职业使命感、职业创新感、职业自信感和职业热爱感,乡村教师职业情怀各维度在年龄、教龄、学历、职称、学校类型和工资水平上呈现出显著差异,而在性别、婚姻、政治面貌、住所、是否本地人、是否师范类专业毕业、所在地区等方面没有显著差异。

    1.职业热爱感

    职业热爱感体现的是乡村教师对乡村教育工作的热爱之情。热爱乡村教育、热爱乡村学生是做好乡村教师工作的前提。研究发现,不同年龄、教龄、学历、职称、工资、学校类型的教师在职业热爱感上存在显著差异,具体情况如下:(1)从年龄来看,35岁以下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相对较低,这种热爱感在 56岁及以上会大幅增长。(2)从教龄来看,随着教龄的增长,职业热爱感总体上呈增长趋势。具体来说,教龄在5年及以下的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最低,教龄在21年及以上的职业热爱感最高。由此看出,新入职教师一般职业热爱感较低,但随着工作时间的增长,职业热爱感也会随之增长。(3)从学历来看,本科学历的教师其职业热爱感最低,高中以下学历的教师其职业热爱感最高。这是因为学历为本科的教师,年龄基本在35岁以下,教龄在5年以下,他们一是比较年轻,富有闯劲和冒险精神,还未形成稳定的职业发展倾向;二是教龄较短,还没有培养出对教育深厚的热爱之情;还有一些本科学历教师,他们选择教师是出于就业心理,并且抱有先就业再择业心理,并没有将教育作为一种长期的事业进行经营。而高中及以下学历的乡村教师,基本都是年龄45岁以上,有20年以上教龄的老教师,最初就业时面临的选择较少,也在长期的教育中培养了深厚的职业热情。在实地调查的过程中发现,很多中师毕业的教师对于乡村教育有一种独特的情怀。(4)从职称来看,二级职称的乡村教师的职业热爱感最低,正高级职称的职业热爱感最高。调查数据显示,二级职称的乡村教师年龄集中在26~35岁之间,教龄在10年以下,工资收入在3000~4500元之间。这部分教师年富力壮,是家庭的支柱。他们首先有较高的经济收入需求,以支撑家庭生活、子女教育、父母赡养;同时,这时也正是个人追求事业的高峰期。偏低的工资收入及职称级别影响其职业热爱感。(5)从工资水平来看,职业热爱感在收入达到7500元以前,随工资的增长逐渐增强;但超过7500元以后,产生相反效果。说明在一定时期,金钱可以作为提升教师职业热爱感的因素。但当物质水平达到一定程度,金钱的激励作用就无效了,甚至可能起到反效果。(6)从学校类型来看,教学点教师的职业热爱感要大于其他学校的乡村教师,如初中、村小、中心小学、九年一贯制学校等。教学点的乡村教师职业热爱感最高,这可能与教学点学生人数少、工作量小、工作压力小有关。调研中一位教学点教师向我们提到:“我现在早上九点半上班,中午可以休息两个半小时,下午四点孩子们放学走完了我就可以下班了。比起以前在中心校时工作时间短了很多,而且这里更清净,小朋友们很天真。”

    2.职业责任感

    职业责任感体现的是乡村教师对乡村教育工作的责任态度。认真负责的乡村教师是办好乡村教育的必备要素。研究表明,职业责任感是职业情怀中比较稳定的因素,仅受学历的影响显著。具体来说,学历为本科的乡村教师的职业责任感最低,研究生以上学历的职业责任感最高。这间接反映出当前师范教育存在的问题。周玉(2015)通过对某省1500名师范生的问卷调查,了解到当前师范生对于教师职业的认同状况不容乐观。这既有全社会对教师重视程度不够、师范生的理想信念教育缺失的原因,又有师范专业课程设置不合理的原因。师范教育,特别是本科师范教育应该加强对学生责任意识的培养。

    3.职业使命感

    职业使命感体现的是乡村教师对乡村教育工作的执着追求。职业使命感仅受学历的影响显著,具体表现为:学历为本科的乡村教师的职业使命感最低,高中以下和研究生以上学历的职业使命感最高。学历为本科的教师主要是青年教师。按照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类在社会生活中首要满足的是生存需求,继而才能进一步追求成就与理想。青年教师普遍面临成家立业、养老育儿的重任。如果这个阶段其基本生存需求不能得到很好的满足,势必影响其对工作的态度。

    4.职业自信感

    职业自信感体现的是乡村教师对完成乡村教育工作的乐观心态。不同年龄、教龄、学历、职称、工资水平的教师在职业自信感上存在显著差异。总的来讲,乡村教师的职业自信感与年龄、教龄、工资的关系相似,基本随着年龄、教龄、工资的增长而增长。比较意外的是,学历为本科的乡村教师的职业自信感最低,高中以下和研究生以上学历的职业自信感最高。邓睿(2016)通过在全国范围的大样本实证调查发现,影响我国中学教师职业成就感的内部因素从高到低依次是“职业信念”“职业行为”“职业认同”和“职业情感”,外部影响因素从高到低依次为“学校因素”“人际因素”“对职业成就的评价”“社会因素”。在外部因素相同的情况下,本科学历教师表现出较低的职业自信感,说明其在“职业信念”“职业行为”“职业认同”和“职业情感”方面的缺失,这也是当前师范教育中较为忽视的部分。

    5.职业创新感

    职业创新感体现的是乡村教师创造性地完成乡村教育工作的情感体验。不同年龄、教龄、学历、职称的乡村教师职业创新感有显著差异,具体特征如下:(1)从年龄来看,随着年龄增长,呈波状起伏,56岁及以上职业创新感更高,36~45岁时次之,26~35岁时呈现出最低水平。姚东旻等(2015)在梳理人口年龄结构与创新关系的主流文献时发现,创新与年龄结构之间存在明显的倒U型关系,根本性创新更多由年轻人完成,而渐进性创新则与年龄结构基本无关。教育的特点,决定了教育的创新绝不能是疾风暴雨式的颠覆式、根本性创新,教育更需要循序渐进、日臻深入的创新。因此,教育的创新也不应只关注年轻人,还需要关注有丰富经验的老教师。本次实证的结果也说明了这一点。(2)教龄在5年及以下的乡村教师的职业创新感最低。我们一般认为,教龄在5年及以下的年轻教师的创新意识与能力应该比较高,但是事实证明他们对职业投入的创新是较少的。可能的原因是,刚入职教师前5年还处于积极学习、努力适应环境、适应职业的阶段,尚无余力创新。(3)乡村教师的职业创新感随着学历增长呈现出降低趋势。这让我们不得不反思当前的教育,尤其是师范教育在培养学生创造力方面是否存在问题。

    五、提振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建议

    乡村振兴的核心是人才,乡村教育振兴的核心在乡村教师。职业情怀作为一种积极的情感倾向、崇高的责任使命和执着的价值追求,是从事乡村教育事业的强大动力。这种强大的职业情怀动力不但能够促使乡村教师有勇气“下得去”,而且有助于他们克服各种困难而在乡村教育岗位上坚守下来,即“留得住”,进而实现“教得好”的愿望。访谈发现,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发挥和乡村教师自身的幸福感关系密切。按照《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中提出的“统筹配置城乡师资,并向乡村倾斜,建设好乡村教师队伍”要求,落实《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中提出的“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的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目标时,需要为乡村教师提供条件支持和关怀,促进其职业情怀的提振与发挥。提升乡村教师职业幸福感,促进其职业情怀的发挥可以从以下方面着手。

    1.提高工资待遇,提升青年教师的职业热爱感与职业自信感

    工资待遇是教师开展工作、维持生活的基本保障,对能否“下得去”“留得住”有重要影响。研究表明,工资水平对乡村教师职业热爱感和职业自信感有显著影响,特别是中青年教师。提高工资待遇、保障合法权益,既可为乡村教师的幸福生活奠定物质基础,促进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释放与提振,还能吸引更多的人投入到乡村教育发展,将乡村学校建成乡村社会文化高地,助推乡村振兴的实现。有学者测算,如果将乡村教师2400元左右的平均月工资提高到接近5000元,就有更多人愿意到乡村教师岗位工作(柴葳,2017)。因此,欲提振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首先需要提高他们的工资待遇。为此需要:第一,提高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亦即在目前略高于4%的基础上,持续提高比例,以总量的增加来保证乡村教师工作待遇增加的基础。第二,提高教育经费中人员经费的支出,亦即在完成当前投入偏重于校舍、操场等硬件后要向教师的工资收入倾斜,逐步增加教师工资所占比例。第三,为了避免区县政府难以倾斜的尴尬,建立由省级统筹的乡村教师工资保障机制,由省级相关部门在直接统筹中实施向乡村教师的定向划拨,建卡立账到乡村教师个人。第四,监督落实乡村教师生活补助发放政策,既要因地制宜,实行差别化补助,又要兼顾相对公平,防止相邻地区补助差异过大的现象发生。

    2.实施职称倾斜,激发教师长期从教热情

    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提出,除了生存、安全、社交等需求外,人类还具有尊重和自我实现的需求。人类发展的需求,驱动人们发挥自身的创造力。职称对乡村教师来说,既是事业成功与身份地位的象征,有较高荣誉感价值;也与工资水平及生活待遇挂钩,有较好的“实惠感”意义。研究结果表明,职称对乡村教师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有显著影响。35岁以下的乡村教师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均呈现较低水平,职称处于中间水平的乡村教师职业热爱感、职业自信感、职业创新感低于处于两端者。现实中大多乡村教师的职称恰处于中间水平,还有约20%的教师无职称。因此,考虑提振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时,必须合理解决他们的职称晋升问题:一是严格按照《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中有关职称(职务)评定向乡村学校教师倾斜的政策,在名额分配、待遇标准、条件审查、贡献比较时,在坚持基本标准的条件下适当向长期工作于乡村学校的教师倾斜。二是帮助乡村教师解决职称晋升中的困难。虽然职称评定时,对乡村教师不作教研、赛课、外语等方面的硬性要求,但还是需要提供条件、给予指导,让乡村教师参与这些活动,促进他们专业水平的持续提升。三是落实《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中的荣誉制度,对于工作满30年或即将退休的低职称教师直接给予高级职称荣誉的奖励,使其在精神与物质上均有较高的幸福感、获得感,也为其他教师树立榜样,促进乡村教师职业情怀整体提升。

    3.改善家校关系,营造尊师重教的社会环境

    当今乡村学校日益成为乡村“孤岛”,乡村教师日益成为乡村“陌生人”,逐渐失去了与乡土社会文化的内在联系,成为乡村社区生活的“边缘人”。加之乡村学校中留守学生较多,家校联系中父母基本处于“缺位”状态,家校沟通不畅。乡村学生学习、生活空间的变化,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目标的实现等都决定了乡村学校必须与乡村社区居民建立密切而良好的关系。为此:第一,乡村教师必须有所作为,既要关心乡村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教育好乡村学生,又要为社区居民提供科学生产、健康生活、文化娱乐等方面的服务,发挥“扶贫、扶教、扶志”的综合作用。第二,社区居民必須有所支持,既要积极配合学校要求,做好儿童的健康、教育工作,又要力所能及地参与、支持乡村学校的校舍场地建设、教育资源提供、安全卫生保障等,发挥“护生、爱校、支教”的综合作用。第三,举办常规性的学校与社区共同参与的活动,如开学典礼、毕业典礼、周一升国旗、重要表彰大会、重要传统节日、重大国家庆祝活动等,组织学生、教师、居民共同参与。营造良好的乡村社会环境,通过乡村学校教育、乡村家庭教育、乡村社会教育的协作,为乡村教师职业情怀的提振提供宽松融洽的氛围,最终助推乡村振兴的内部协调发展。

    4.合理设置编制,改善乡村教师工作条件

    尽管数据统计结果表明,是否拥有正式编制并未对乡村教师职业情怀及各维度产生显著影响,但是编制问题是困扰许多一线乡村教师的老大难问题。目前乡村学校遭遇了“超编”与“缺人”并存的尴尬:一方面因生源减少出现了所谓的人员 “富裕”问题,另一方面却存在师资不足的困难;一方面国家政策要求清退代课教师,另一方面却又在续聘代课教师。笔者调查中也发现许多乡村学校反映人员紧张、教师工作量太大,疲于奔忙,生活幸福感较低,职业热爱感、自信感、创造感受挫。《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的“农村公共服务提升计划”中提到“逐步实现乡村义务教育公办学校的师资标准化配置”(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2018b)。2019年7月出台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对教职工编制也做了规定,强调“对符合条件的非在编教师要加快入编,不得产生新的代课教师”(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2019)。为此,基于师生比的合理设置、新农村建设的需要、代课教师的贡献及部分女教师需要生育二孩假期(唐智松等,2018)等考虑,乡村学校需要适度扩大编制:一是在考虑生师的同时,还要考量班师比,增加编制名额,实现一班一师的配置。二是增设专门的社区教育岗位,发挥其指导和组织社区教育、联络和协调学校与社区活动、沟通个别特殊儿童家长和学校的综合作用。三是针对乡村学校的工作环境艰苦、教师补充难以为继、代课教师无怨付出的现实,尊重、爱护乡村代课教师对乡村孩子前途使命感、对乡村社区未来责任感、对教育工作热爱感的品质,在国家政策之外,特例性一次性解决10年教龄以上代课教师的编制——给予国家承认的正式教师待遇身份。

    5.加强教师教育,激发提振职业情怀的内在动力

    如若留在乡村教书的教师不能积极投入工作,何谈乡村教育的振兴呢?分析发现,高学历的年轻教师与低学历的老教师职业情怀存在着较大差异,主要源于内驱力的不同。主体意识的巨大能动性以及其对物质局限的作用,告诉我们在解决上述阻碍乡村教师职业情怀因素的同时,还需要特别激发他们的内在动力。为此需要:一是在教师的职前教育、入职培训和在职教育过程中,通过教育提升教师对高尚的育人品质、现实的国情及国际竞争等的认识,养成和提升师范生、教师的职业情怀。二是在教师资格证考试、入职选拔过程中,把职业情怀作为重要因子加以考量,把那些具备一定教育情怀的考生选拔进教师队伍;同时利用《教师资格条例》把那些教育职业情怀偏低或欠缺的在职教师淘汰出师资队伍。三是针对在职教师进行有针对性的职业情怀教育,如基于上述教师职业情怀的内部差异,重点提升青年教师的职业热爱感、自信感和创新感,保护特岗教师的教育职业情怀,并注意引导他们职业情怀的持续发展。此外,真正落实乡村教师荣誉制度,对那些克服艰苦工作环境而矢志不渝从教的乡村教师给予物质和精神的奖励,并发挥他们对青年教师职业情怀发展的“传帮带”作用。

    总之,在其他条件较好的情况下,浓厚的职业情怀能够更好地支持乡村教师投入乡村教育;在其他条件较差的情况下,浓厚的职业情怀也能够支持乡村教师坚守在乡村教育岗位。可以说,职业情怀是解决乡村教师是否“下得去”和“留得住”问题的重要因素。总之,一方面,我们为那些以崇高职业情怀坚守乡村教育岗位的乡村教师所感动、钦佩,另一方面,我们也为乡村教师职业情怀可能出现的问题表示担忧。有学者对中国乡村教育研究70年的十大主题进行梳理发现,“乡村教师队伍建设研究:坚守乡村大地的知识分子的沉浮去留”位列其中(欧阳修俊,2019)。当前正值全面贯彻《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落实《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的关键时期,乡村教师的职业情怀等问题,需要面向未来各方通力合作,持续关注、研究。

    总之,无论是从新时代教师队伍建设出发,还是基于乡村人才振兴考虑,提振乡村教师职业情怀都非常重要。本文虽然针对乡村教师队伍建设中“下得去”的问题,从职业情怀的角度进行了实证研究,但乡村教师队伍建设是一个庞大的系统工程,后续还需要从职业支持、职业作用、专业发展路径、业余生活改善等角度进行系统研究,以便不但解决“留得住”“教得好”的问题,而且还要解决“能发展”“活得好”“极具幸福感”的问题,从科学理性与人文关怀并举的角度推进乡村教师队伍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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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稿日期 2019-01-27

    责任编辑 汪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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