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传播”:破坏性膜拜团体“全能神”的基层传播方式探析

王凯元+徐文兵
内容摘要:本文从传播学的角度,基于案例的实证分析,对“全能神”在基层社会的传播阶段、传播行为进行系统阐述。通过梳理“全能神”在乡镇这一基层场域中的传播方法和传播策略,根据“五缘”学说,作者总结出“全能神”基层传播的七种传播途径,探索信徒的聚合机制。
关键词:“全能神”;传播阶段;传播方式;案例研究法;“五缘”
“全能神”这一破坏性膜拜团体为何能聚拢民众?我们除了从信徒的主观因素、基层社会文化缺失以及农村民间信仰的无序状态等方面找寻原因之外,“全能神”的传播方法和对于信徒的控制策略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本文着眼于从传播学的角度,基于案例的实证分析,对“全能神”在基层社会的传播进行系统研究,通过梳理“全能神”在乡镇这一基层场域中的传播方法和传播策略,分析傳播过程中的特点,探索信徒的聚合机制,从而更好地防范“全能神”组织的渗透,促成教徒的转化。
本文采用案例研究法(case study method),即收集和记录T镇“全能神”修炼者的案例材料,通过对全部案例的比较和综合分析,总结“全能神”在基层传播的阶段、方式以及特点。本文涉及的“全能神”修炼者除明确乡镇外,均来自T镇。资料来源为公安机关的对于“全能神”练习者的询问笔录、笔者对转化对象的访谈资料以及录音。
一、T县“全能神”县域传播的阶段分析
美国著名传播学专家沃伦·韦弗曾将传播定义为:“传播是一个心灵影响另一个心灵的全部程序”。 该定义强调了传播者传递信息的目的性和影响性,把目的实现和行为改变作为传播的基本特征,并据此检验传播的效果。这种传播的过程由信息的传递来实现,不仅包含传播者单向的发出,而且包含了多种复杂的双向交互影响。因此,“全能神”传播也是复杂的互动、符号的解读,信息的接收过程。
“全能神”一直将基层社会作为传播重点,主要在偏远农村、城乡接合部及部分县城。以时间为线索,通过考察全能神在X县的传播历史,我们总结了“全能神”县域传播的四个阶段。
(一)第一阶段(2000-2003年)
点状的扩散性阶段。这与陈永革博士描述的浙江早期“全能神”传播呈点状分散性的特征不谋而合。 由外地的“全能神”骨干分子到本地的半山区进行面对面传教(“全能神”称为“传福音”),再由半山区向更为偏远的山区和人口相对集中的平原地区布点。这一阶段,“全能神”骨干从邻近的衢州、温州和宁波渗透到该县溪港乡、T镇,后逐渐发展到安岭、湫山、横溪等地。这一阶段的特点是骨干分子直接深入该县西乡山区群众中进行口头传播,从A点自由移动至B点,借助的媒介主要是语言、书籍、录音带以及VCD碟片。通过直面交流的方式来传递信息、沟通说服、引诱入教。
2002年10月,浙江省衢州市开化县“全能神”骨干周某(女)来到T县溪港乡塘弄村宣扬“全能神”理念,是该县首次发现“全能神”邪教案件。“经公安机关侦查,于2002年10月7日在T镇SX村将外地来该县渗透的周某抓获。经审查交代,公安机关抓获本县‘全能神成员若干人,依法缴获各类邪教书籍若干本,录音带若干盒,VCD碟片若干张。2003年3月3日,宁波市宁海县王某(男),临海市梅某(女)两人在湫山乡雅溪村进行‘全能神传播,被该县公安机关当场抓获。”
(二)第二阶段(2003-2007年)
由点及面,由西向东,线状发展,全面铺开阶段。由该县西乡逐步传播至东乡以及全县(广度乡除外,广度由于广度寺、三井寺等寺庙的存在,佛教文化弘传甚广,因而没有“全能神”的传播)。该阶段,县公安局抓获“全能神”骨干刘某、陈某、羊某等人,上述“全能神”均被劳动教养,另外行政拘留若干人。这一阶段传播者由外地骨干向本地骨干转化,说明“全能神”已经完成由外而内的初步传播阶段,向县内纵深发展,并且出现东扩现象,逐渐扩散至县城以及东部的下各镇、双庙乡以及朱溪镇等区域。传播方法沿袭第一阶段,以口头传播和媒介传播为主。
(三)第三阶段(2008-2012年)
四处开花的猖獗阶段。2008年,随着汶川地震的发生,爆发了很多流言,“全能神”活跃分子四处活动,积极串联,展开传教活动。随着新闻媒体公布的汶川地震死亡人数增加,横溪镇沈某于5月26日向村民宣扬:“由于地震死亡人数太多,现在剩下的上天‘户口簿不多了,今后要有名额限制,想与神同在,必须早点争取‘户口簿。” 5月28日晚,沈某为了早日得到上天“户口簿”,跑到离家2公里的溪潭自尽。奥运会期间,信徒间谣传政府为了社会稳定要抓人,部分信徒因为害怕躲到外地,传播沉寂了一段时间。到2012年,“全能神”组织大肆宣扬地球毁灭论,使该县群众人心惶惶。这一阶段,该县公安机关对“全能神”邪教组织多次进行专项整治和打击处理,共劳教、刑拘、行政拘留50余人次。
在该阶段,X县部分“全能神”成员组织了“大帮轰”活动。所谓“大帮轰”,从字面上理解:“大”指“大家”、“大场面”;“帮”就是“帮腔”、“帮忙”;“轰”可以理解为“信息轰炸”,也就是宣传造势。连起来理解,指在某一特定场合,你一言我一语,众人营造一种强大氛围,诱惑他人入教。“大帮轰”时,众多信徒聚集到传播对象家中,进行集中传教;也有几人一组,半夜敲门;还有到学校门口聚集。“大帮轰”采用集体帮腔、骚扰、让人紧张、疑惑等办法来吸引注意,扰乱了正常的社会秩序。
(四)第四阶段(2013年至今)
继续发展阶段。由于经历了世界末日谣言的破灭,使“全能神”的号召力产生了一定动摇,“全能神”在T县的传播出现了一次低潮。但部分骨干成员依然活跃在传教一线。随着公安机关和市县两级相关部门打击、宣传、帮扶力度的加大,一些多年信徒被逐步转化,总体呈面好趋势,但形势依然严峻。
二、T镇基本情况
T镇位于X县西北部,距县城27公里,东邻白塔镇、萍溪林场,西连横溪镇,南与皤滩乡为邻,北与磐安县仁川镇接壤。全镇地势北高南低,山区平原各占一半, 林地面积5506.7公顷,森林覆盖率为75.8%。镇内有里林水库,又因X县母亲河永安溪流经南部,故水资源较为丰富。清朝时X县行政区划自西至东,分为三十八都,T镇则为十都大部分、九都一部分区域,又因沿着永安溪布局村庄,故有“九都港”之称。镇名意为水埠码头,在历史上也是商贸重镇和繁忙的水陆码头。民谣“埠头扣构盖,座坦草鞋店,后里绿豆面,西东山打铁店,东杜缸窑厂,周岙买菜秧”基本描绘了T镇的繁华面貌。
T镇在第一阶段就出现了“全能神”的传播,是“全能神”活动较为频繁的区域之一。“全能神”最先由T镇向西面第一大镇横溪、湫山乡等地传播,以及后来向东面的皤滩乡、白塔镇、官路镇以及县城等地传播。因此,T镇在当地“全能神”传播中占据重要角色。
三、“缘传播”:T镇“全能神”的传播方式探析
知名文化学者林其锬将中国以伦理为框架,以家庭为中心,由小而大,由近而远,由亲而疏,延伸扩展而形成的社会关系网络称为“五缘”,即亲缘、地缘、神缘、业缘和物缘。 以五缘为基础,根据实际情况,笔者增加了趣缘、情缘和文缘等传播类型。
佩佩·罗德里格斯认为:“决定一个人最终被某一教派——确切地说是邪教——所折服的诱因,不是某种特定的情况,而是多种不同渊源的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信教不是某一种因素促成,而是个人、家庭的遭遇、感受、体验以及传教时的方式、场景、符号解读、策略等综合作用的结果。我们在这里分析的传播类型都不是单独发生,而是几种传播类型集体作用的结果。
(一)地缘传播
地缘传播是“全能神”传播一个基本方式,它是传播者利用出生、成长或居住在同一地域而结成的同村关系、邻里关系、同乡关系所进行的传播。农村是地缘关系氛围较为浓郁的地区,传统村庄由于人际交往频繁而成为费孝通意义上的“熟人社会”。在这个以地理位置为联结纽带的区域,“全能神”可以形成一个网络。“通过血缘、地缘等关系来传播是邪教实施其行动目标的最基本路径。血缘、地缘关系是人际关系构成的基本形态。”
“CLN,女,今年68歲,小学文化,家住T镇SX村,在家务农为生,有三个女儿,嫁至横溪或外地,平时两老自己生活。2008年,被同村的老太太LH拉拢而加入“全能神”教。在LH在世时,GLN与邻村妇女FBL常在LH家聚会,频率较为频繁,几乎每周“交通”一次,内容多为对“全能神”的书和资料进行宣读讲解、唱诗和通过弘法传播“全能神”思想,持续时间为四个月左右。LH去世后,她们将聚会地点改到了同村信徒LJD家,成员中还有邻近村落的妇女信徒YLH。她们也曾试图拉拢同村的CXN,但没有成功。”
地域相近使得“全能神”的传播至少具有以下优势:首先,便捷。在家中聚会,从此家到彼家只要几分钟的步程,颇为方便。其次,隐蔽。上述事例中,几个当事人本来就是熟人,平时关系较为亲近,经常串门不会引起怀疑。第三,沟通。“有一次,我在LJD家聚会时,我同LJD商量,本村的CXN年纪大,平时在家没有事情做,是否叫她来参加聚会?LJD听了觉得有道理,并认为我和她关系好,就让我去做工作了。” 具体的传教事宜通过聚会交流,利用知根知底的优势轻松地解决传播中种种复杂的符号和障碍,以便用最短的时间传教给最多的人,达到效果最优。
(二)业缘传播
业缘传播即传播者利用从事同一种或相关职业和行业而进行的传教行为。传播中可以利用的关系包括行业内部的同事、同学、领导与被领导以及职业相关联所产生的交往,还有行业中的供应—需求关系,行业外的合作、竞争、制约关系等。同一业缘群体的人们在生产、生活、思维方式等方面都表现出一定的趋同性,因此沟通较为容易,这也成为“全能神”传播的一条重要途径。在拙文中,笔者曾提及“全能神”骨干在X县城医院内利用做保姆的机会向“老病号”传授发展成员的实例。
ZMY,女,T镇LJY村人,64岁,丈夫在国家单位退休,儿女均在单位上班,与丈夫一起在T镇开了一家油漆店,从事卖油漆生意。2008年,一位台州市路桥区的油漆推销员AQ到她店里推销油漆,在闲聊中问及是否相信有神的存在。
“AQ:你相信有神的存在吗?
ZMY:有神的,我是佛教徒,家里供奉有观音菩萨和财神爷。
AQ:你这是佛,现在有神来到地上作工(“全能神”用语,有做工作,劳动,拯救世人等含义),我们会体会到。
ZMY:信神要不要钱?
AQ:不用钱。
ZMY:我做生意忙,没时间。
AQ:你有生意做的时候做生意,没生意的时候我跟你交通。
ZMY:我信佛的,跟你的神会不会相冲?
AQ:没关系,只要你不理睬它,不敬拜它就可以了。
然后,AQ就从包里拿出《羔羊展开书卷》读给我听,后来我就跟她一起读了。再后来,AQ又来了几次,传递了在神面前人人平等、不偷不抢、不干坏事等思想。‘我们追求真理,学做人,走正道。听她这么一说,我就自我安慰了,再经过几个不同的人来我店里‘交通,我慢慢开始相信了。” 至于对外传教的过程,ZMY说:“我只传了一个为我店里做油漆的油漆工LRC,以及我店对面卖自行车的TM。”
西乡一带,尤其是溪港乡、横溪镇和T镇有数千人在全国各地常年从事油漆和涂料生意,年销售额达到数十亿元,在全国占有重要位置。而西乡又是“全能神”最先介入的地区,以油漆业为依托的传播具有天然优势。以职业关系为切入点,油漆产品特点、品牌特性等共有基础知识成为业缘传播的基础。在业缘传教过程中,被传播方并无防卫心理产生,即便是面对初次见面的传播者。对于被传播方的疑惑,传播方一一化解;对于前者的难处,后者轻松撇开,除了高超的语言技巧和设身处地的移情外,业缘的共同基础和合作倾向起了很大作用。
(三)亲缘传播
“亲缘有血亲和姻亲之别,包含父族、母族和妻族。” 亲缘传播是以家庭、宗族、亲戚关系为基础,建立在父族、母族和妻族联合组成的亲情网络上,依托亲情、亲戚关系产生的信任为基础而进行的传教行为。在农村,部分村民的信息来源主要是周围的家人、村民以及朋友,而来自大众媒介包括互联网的信息却很少。美国传播学和社会学家拉扎斯菲尔德发现媒体的直接效果十分有限的原因,而且还发现了信息传播的“中间站”——“意见领袖”这一特殊人物,从而导致了“两级传播论”的问世。
“JSW,男,58岁,T镇SZ村人,文化程度为文盲,2006年10月被T镇XXD村的LCL(女,60岁)拉拢加入。平时以参加“全能神”聚会为主,主要是在自己家以及本村的LXSN家聚会,经常聚会的人员有:JSW夫妻、LXSN夫妻,FBL,以及SZ村的WRX。聚会多由FBL召集,并由她诵读经文。2007年曾经成功拉入T镇DZ村的CYM夫妻,后CYM夫妻也加入聚会。
ZXN,女,57岁, T镇SZ村人,JSW的妻子,文化程度同为文盲,儿子在温岭开鞋厂。与丈夫一样,参加聚会的地点有两处:自己家四次和本村的LXSN家六次。”
JSW和ZXN夫妻同为老实巴交的农民,文化程度不高,以务农为生,该案例中特点明显:聚会时夫妻关系较多,表明“全能神”常通过家庭亲情关系传播。妻子ZXN之所以信教,就是由丈夫JSW劝服的。在西方,基督教信仰经过数千年家庭和社会熏陶,已经融入日常家庭生活,从婴儿降生、成人婚礼,以至临终死亡,都通过仪式表达,以作为庆贺或哀思的表征。家庭集体信教方式之所以一直延续,关键在于家庭氛围,从小耳濡目染的宗教习俗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夫妻双方共同生活,观念和习惯难免互相影响,一旦一方被“全能神”劝服,另一方立马成为第一传教对象。父母、夫妻中的一方、亲戚中的权威者都容易成为意见领袖,从而导致部分村民撇开、忽视或缺乏接触媒体意见和公众判断,导致亲缘传播的盛行。
(四)神缘传播
所谓神缘传播,就是以宗教信仰和供奉之神祗为切入点,以神的话题展开传教的传播。这种传播行为常以教徒为对象展开,因为教徒不同于普通人,他们心中存在对神的深入认识,以神为切入点容易引发兴趣,打开话题。
上文提到的ZXN,在丈夫JSW向她“传福音”之前,本身是一个基督徒。丈夫抓住契机,以神为切入点展开传教。“他同我讲,现在的耶稣已经过时,新的神转到‘全能神来了,叫我相信。起初我也反对过,我说要挣钱,后来他用唱片机播放《生命的经历》,我觉得讲得很有道理,就开始相信了。”
前文AQ向ZMY传教的过程,也是以神开始的。ZMY自己信奉佛教,而AQ一句轻描淡写的“你这是佛,现在有神来到地上作工我们会体会到”就将她信的佛很自然地撇到一边,开始讲全能神的好处,起到了抛砖引玉的效果。
“2004年第一阶段的传教中,一名40岁左右的天台女人以收猫胎盘的名义来到YLH所在的T镇XXD村,她以‘讨茶吃为切入点开始话题,然后问她是否信神。刚好,YLH本身是一个基督教徒,经常思考基督,双方由此展开话题,经过数次传‘福音,YLH逐步被拉入‘全能神组织。”
“全能神”及其前身“呼喊派”都是以基督教的名义“传福音”的。在传教过程中,以神展开话题,这对基督徒有很强的吸引力。对于传播对象的顾虑,传教者还翻开《圣经》里的内容加以解答。在聊天中被带入“神的世界”,从“耶稣基督”、“伊甸园”一直聊到“末日降临”,这些平时在乡村非基督教中很少听到的信息突然冒出,容易产生共鸣。“基督已经过时”的说法具有很强的冲击力,偶像的覆灭所带来的失落需要弥补。“耶稣再次道成肉身”、“基督再次降临是在世界东方的中国兴起”、“第一次道成肉身是男性,起名叫耶稣,第二次是女性,起名叫‘闪电,即女基督、实际神”。这样的话语貌似很难接受,一旦受到冲击而相信就很难改变,这也是许多“全能神”信徒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原因之一。
(五)物缘传播
物缘传播是以物品为媒介传递信息、设置符号、进行沟通、传播思想和理念的行为。所有的传播媒介中,语言是第一大媒介,而物品则是第二大媒介。按照麦克卢汉‘媒介即信息的观点,“媒介所产生的的影响大于内容所产生的影响”。 在物品的传递过程以及物品本身所表达的信息中,被传播者的思想慢慢被同化了。
前文中ZXN的丈夫JSW就是通过唱片机播放《生命的经历》,让妻子ZXN逐渐接受了“全能神”的思想。而前面提及的LH对CLN的传教过程也是通过物品实现的。“2008年初,同村一个叫LH的老太婆来跟我说,她女婿拿了一本《三步作工》的书送给他,说是老天爷来救人了,叫我到她家里去看一下,能保平安。”
LJD,女,63岁,T镇SX村人,小学文化,平时主要在家帮女儿带孩子。LJD本来是基督教徒,之所以信“全能神”,也是在她姐姐的媳妇WCL的带动下相信的。“她告诉我,要相信神,耶稣过时了,现在大家都相信神了。过几天,她带了一个人来家里和我聊天,唱唱诗歌,住在我家,并给我一本《三步作工》,让我有空看看,就这样我接触了‘全能神。” 而LJD本人信“全能神”之后,还应T镇T村的HX的要求在SX村传教,传教的方式是散发传单和宣传资料。
在X县以及各地被公安机关抓获以及成功转化的信徒家中搜出了《“全能神”你真好》、《羔羊展开书卷》、《为蒙拯救信神》、《工作安排》、《三步作工》、《摸底铺路细则》等书籍,以及“全能神”光盘等物品,这从侧面印证了物在“全能神”传播中的重要媒介作用,也是“全能神”组织见证性的最好体现。
(六)情缘传播
向受众传递亲切、关怀、温情的信息,拉近彼此情感距离,为顺利沟通创造条件的传播就是情缘传播。苏珊·朗格在其巨著《心灵:人类情感论》中说,“传播行为是全身心调动的行为。传播行为步步深入,寻根究底,最终深入化学和电化学的变化,牵动整个有机体的层次。” 传播行为要达到目的,情感因素是关键一环。有情感要素存在,传播对象才能调动身心,放松、投入地接收信息。传播学之父威尔伯·施拉姆也认为,“利用情感传播,可以让人产生艺术美那样的感觉,产生整体美感。”
“全能神”聚会中,经常使用情感因素聚拢对象。“我们来到神面前平等相处,没有高低之分,做诚实人,不偷不抢,不盗不嫖,不干坏事,我们追求走正道,学做人… …接受后,确实感到有神同在,有圣灵作工,一段时间家里平安,心情舒畅,越经历越亮堂。” 這是ZMY在聚会中听到的话,我们可以感觉到很强的情感冲力,大家都是平等的,没有高低之分,这种说法可以让在现实生活中遭遇贫困、挫折、压力、不满的人得到安慰。在“全能神”介入生活后,传播者会将愉快的经历和神联系起来,从而产生“全能神”帮助了“我”的愉悦情感,有“信神的人与别人不一样”的感觉。传播学的“使用—满足”理论,强调了受众在传播中的主动满足心理,认为他们本身也有着特定的需求和选择动机。“使用与满足研究的基本方面是:不同的人可以将相同的大众传播消息用于完全不同的目的。”
聚会“交通”中,“全能神”常采用唱诗的方法,例如LJD的信教过程就经历了这种唱诗歌和听诗歌的过程。“唱诗被想象成真实、灵验的事情,而不是自我表现的机会,牧师举行仪式的时候,自身与实际愿望都被抛在一边了。” 这种承袭自基督教的方式充满了音乐的味道,具有极大的感染力,能让唱诗的人全身心投入其中,产生张力的积蓄并得到释放,导致心灵最大限度的认同。
(七)趣缘传播
人与人之间都会存在某些共同点,例如相同的兴趣爱好、共同的生活环境、一样的工作性质以及类似的生活习惯等。密切关注、收集被传播方的兴趣,利用共同的爱好来传播的行为就是趣缘传播。由于大量的人际传播是在有特殊关系的人之间进行的,所以传播中对方的态度和情绪极为重要,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起传播过程中的障碍,引发符号解释和理解的困难。“如果没有受众感兴趣的内容和形式,容易使受众产生疲倦、厌烦的情绪。” “全能神”就是抓住了共同兴趣爱好能让人拉近距离这一点,展开传教行为。
笔者在《破坏性膜拜团体“全能神”的县域传播和治理》中曾经提及的利用跳广场舞的共同爱好,在跳舞间隙传播的行为。传教给LJD的WCL就是抓住了她基督教徒的身份,喜欢圣经和唱诗的爱好来进行传教的。
在“全能神”传播过程中,传教方既是一个积极的信息发布人,同时又在努力寻找共同点,发现双方存在的共同的地方,做一个热心的信息接收者和听众,以真诚鼓励对方。共同的兴趣爱好、真诚的态度、热切的情绪是提高了“全能神”传播的成功度。
(八)咒缘传播
指祈求鬼神降祸于传播对象,对其进行恐吓、要挟、诅咒,诸如“如果不按照指定去做,就会有正义或邪恶的力量来惩罚他(她)”的一种压力传播方式。“传播时,没有任何行政或法规的力量,只是以传递某种信息给受众造成一定的精神和思想压力。”
在信徒入教时,“全能神”常采用“发毒誓”方式来宣誓忠诚,内容多为“为‘神作工的承诺”、“对‘神效忠”,“强调‘奉献”,以此增强组织的团队感,逐步消除了信徒的自我意识,使个体淹没在集体意志中。信徒的个体誓言成为一种精神追求,而且不求回报。否则,就是不信神,就会遭受惩罚,会产生难以想象的恶果。这样,一纸“誓言”就成了“卖身契”。
“她叫我去信‘全能神,我不去。她就诅咒我说,‘你们不信神是赚不到钱的,神不祝福你。过几天我丈夫去进货,货款被人拿走了,货又没进来,我们亏了一大笔。此后我对这位‘全能神有点害怕起来,怎么会这么灵呢!”
诅咒和毒誓不仅桎梏了信徒的思想和行为,而且导致了信徒对“神”的恐惧和对周围世界的麻木,也成为信徒寻求“天国梦”的救命稻草。为此,信徒在毒誓的鞭策与洗脑的双重驱使下,不得不放弃正常人的一切,在紧张、恐惧及无奈中越走越远。
四、小结
本文将分析定格在镇域,是考虑到乡镇政府处在国家政权体系的末梢,尽管各地乡镇的实际情况不同,但“全能神”传播的策略却有相通之处。文中对于基层传播方式和策略的分析,是为公众更多地了解“全能神”组织,从而更好地防范其渗透,同时也为政府相关部门打击和处理提供镜鉴,打蛇七寸,对症下药。
文中所涉“全能神”信徒,有相当部分长期信教,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备受煎熬,自我封闭,压力重重。这些压力来自于“末日来临”的紧张感;家人、亲戚、朋友的抵触感;教友对其传教的压迫感;基督教会的排斥感;以及政府和公安机打击的恐惧感。“正是因为‘末世的时间性、‘作工的非法性,注定了‘实际神最重要的‘国度时代、‘末世作工论,永远存在着无法最终排解的内在紧张感”。
害怕暴露,见光死,这是“全能神”组织的致命弱点。由于害怕打击,他们经常变化聚会地点,信徒家中、村外大桥下、沿溪大坝上都曾留下他们鬼魅般的身影。他们所获得的信息是严重不对称的,许多人基于对法律制裁的恐惧、对公安机关惩罚手段的想象而多次外逃。当他们真正遭遇公安机关,接触到真实的“全能神”破壞性资料、感受到政府的人性关怀之后,产生了强烈的被欺骗感,往往很快转化。他们不应被遗忘,而应该成为政府统战工作的重要对象,基层政府要给予适当关怀,使其不再反复。同时,应该由邪教转化者、心理医生、反邪教志愿者、专家和社会工作者等组成公益组织,并且让转化者现身说法、身体力行去劝服那些痴迷者,让反邪教事业在阳光下快乐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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