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祁县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初探
于蒙群 文婷婷
[摘要]渠家大院是中国宅院建筑的集大成者，其砖雕更是中国砖雕工艺的代表作。基于田野调研走访，通过对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系统、组配规律、装饰寓意等方面的分析，发现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是晋中地区人文传统、生活方式、审美趣味的集中体现。
[关键词]渠家大院；砖雕艺术；纹饰；工艺
[Abstract]The Compound of Family Qu is an agglomeration of Chinese house building， and its brick carving is all the more representative among China's brick carving works. Based on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visits， by analyzing its system， matching rules， and implied decorative meanings， etc.， the author summarizes that the brick carving of Family Qu contains rich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information， and it is the concentrated reflection of humanist tradition， life style and aesthetic taste of the people in middle Shanxi areas.
[Key words] The Compound of Family Qu；Brick carving art；Decoration；Craft
砖雕，即砖上的雕刻，又称“砖刻”“砖画”，俗称“硬花活”，是中国一种古老的建筑装饰艺术。[1]1通常作为建筑构件装饰于屋顶、房檐以及墙面。我国传统砖雕历史悠久，地域分布广泛，北京、晋中、临夏、徽州、苏州、广州等地都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砖雕流派。
一、渠家大院砖雕概述
山西砖雕历史悠久，早在金代便已取得辉煌的成就。明清以来，晋商逐渐崛起，积累了大量财富，在经营之余，晋商群体也开始注重自身宅院的建设与装饰，形成了中国著名的晋商大院。其中晋商大院以砖雕为核心的建筑装饰系统，融汇了北方砖雕的质朴厚重、雄浑气势与南方砖雕的繁密富丽、雅致清秀，成为独具特色的砖雕语言。晋中地区榆次的常家花园和祁县的乔家大院、渠家大院、曹家大院、长裕川茶庄等晋商大院砖雕为山西地区品类最多样、工艺最精湛、内涵最丰富的砖雕遗存[1]208，这其中尤以渠家大院的砖雕为代表。
渠家大院始建于乾隆年间，包含戏台院、牌楼院、五进式穿堂院、石雕栏杆院等四十多个院落，各级院落错落有致、主次分明。渠家大院砖雕种类极其丰富，几乎无砖不雕，分布于各式建筑的门头、栏杆、柱头、照壁、脊饰、墀头、瓦当、鸱尾等位置。与晋中其他晋商大院砖雕的不同之处在于艺术风格的多变性、纹饰组配的系统性、工艺技法的多样性、内涵寓意的丰富性。
二、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分类
“所有的艺术形式都基于自然中的原型”[2]，在装饰艺术中尤其如此。渠家大院砖雕按题材来分，有花卉、動物、人物故事、器物、文字等多种类型，且不同的题材与图案组配之间有相应的规律，运用形式分析及图像学的方法可以考察其艺术母题及符号意义。
（一）动物纹饰
渠家大院砖雕的动物纹饰主要有两类，一种是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如龙、麒麟等；一种是现实生活中的动物，如鹿、鹤、喜鹊等。这些动物纹饰有的表现各类吉祥寓意，有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情景再现。
1.龙纹渠家大院的龙纹雕饰多分布于门头、脊饰、鸱尾等建筑部位。其中以二龙戏珠题材最为常见，龙的形态丰富多样，具有动感。渠家大院观光第门楼二层栏杆的二龙戏珠纹饰（图1）别具特色，龙身与卷须蔓草纹相融合，属于特殊的设计。渠家大院还存在着一些二龙戏珠纹饰砖雕的变体，如乐天伦牌楼中的龙纹雕饰（图2），一对龙首相对而望，纹饰中央雕刻为类似如意云头的纹饰，寓意称心如意。在渠家大院养心斋的脊饰中，同样是二龙戏珠的主题，但中间的珠被雕刻成寿字，使得纹饰意义更加吉祥。
2.麒麟纹麒麟，古代传说中的祥瑞之物，称之为“仁兽”，多作吉祥的象征。《广雅·释兽》记载道，“麒麟步行中规，折还中矩，不履生虫，不折生草”。麒麟性温良，所以被认为是“仁兽”，在古代装饰中常见运用。渠家大院砖雕中的麒麟纹饰一般出现在门头正中，足以证明其地位，诸如麒麟送子、麟吐玉书等图案表现了渠家人祈望子孙后代兴旺发达的寓意。（图3、4）
从渠家大院砖雕的麒麟纹饰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风格的砖雕技法。一类为浅浮雕，平面化的图形应该是通过模印的技法压制出来；另一类则是具有立体感的高浮雕，整个麒麟回首而望，跃跃欲试。由此可知，渠家大院的砖雕风格并不完全雷同，而是应用不同技法产生的综合性装饰效果。
3.鹿鹤桐松
鹿与鹤都是中国传统纹饰中的吉祥题材，渠家大院第五院门楼影壁南面刻双鹿与桐树、松树，北面刻双鹤与桐松（图5）。影壁的正面与背面共同组成一个题材为鹿鹤桐松，这传统纹饰有多方面的寓意，如鹿鹤同寿、禄在眼前、松鹤延年、六合同顺等。在砖雕手法上，这组影壁以难得的写实手法雕刻鹿与鹤，高浮雕的形式使鹿角、鹤羽栩栩如生。左侧为松树，右侧为桐树，下有波浪纹，上填卷云纹，在不到4平方米的平面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包含天地的景观。鹿与鹤口含灵芝，意为衔枚报恩。
（二）植物纹饰
植物纹饰是渠家大院的砖雕中的主要题材，据笔者实地考察，其中花卉、蔬果、树木等植物纹饰占据近70%的比例。莲花、牡丹、梅花、兰花、竹子、葡萄等具有特殊意义的植物纹饰尤其多见。
1.莲花纹饰
莲花纹饰是中国砖雕中比较常见的一种纹饰。[3]213-214在渠家大院中，莲花纹饰被广泛运用于各种砖制建筑构件中，其中最主要的构件就是各类大门的门头，渠家大院的门头装饰复杂，层层叠叠，不同题材的砖雕堆砌在一起，形成繁缛瑰丽的装饰风格。其中的莲花纹饰也多以高浮雕手法塑造，如图6所示，盛开的莲花、荷叶、花苞以及花茎共同组成了一幅类似花鸟画图式的纹饰格局，在装饰的同时增添了一丝文人趣味。
图7的莲花纹突出了画面正中的多瓣莲花，两边装饰融合了来自西域的对称蔓草纹，是一种综合性的创意纹饰，与图6的写实不同，图7的莲花纹饰更为凝练与紧凑。从这两件莲花纹饰砖雕中，笔者发现高浮雕是渠家大院砖雕的一个显著特征，纹饰立体感强，具有浓厚的装饰效果，纹饰的构图方式也有多种，既有绘画式写生的构图，也有对称式的构图，构图方式丰富多样，由此推断渠家大院的砖雕是由不同时期的工匠陆续建设完成的。
2.牡丹纹饰
渠家大院砖雕的牡丹纹饰为缠枝牡丹，画面突出的是牡丹花本身，多雕为大花、多瓣且花瓣都是由内向外层层叠叠的牡丹，中间的花蕊雕刻得也是若隐若现，其花姿丰美，花貌雍容。缠枝牡丹实质上是圆形的牡丹图，牡丹花朵位于中心位置，四周枝蔓围绕旋转，枝蔓上的叶片也随着枝蔓卷曲，整体统一样式独特，多向四周伸展。[3]213牡丹在民间多有花开富贵等吉祥寓意，图8的牡丹砖雕构图饱满，三朵牡丹与枝叶填满了整个装饰空间，更有富贵满堂之意，代表了一个晋商世家的期望。
3.梅花纹饰
渠家大院中的梅花砖雕多以竖形构图呈现，取其昂扬向上、琼姿玉骨般的傲立姿态。梅花为群芳领袖，由于在寒冬开放，象征着不畏艰难困苦的坚韧品质。梅花砖雕纹饰中通常会组配有喜鹊图样，构成喜鹊登梅图式。渠家大院砖雕中的一处梅花纹饰，其中部的梅树枝站立着一只喜鹊，喜鹊腹圆长尾，取喜上眉梢之意。这一类的吉祥纹饰在渠家大院砖雕中屡屡出现，代表着渠氏家族美好的期望。
4.兰花纹饰
“梅兰竹菊”四君子纹饰是中国传统装饰图案中的重要门类，在渠家大院的砖雕装饰中，“梅兰竹菊”四君子、“松竹梅”岁寒三友等纹饰为数不少。兰花形象与梅花不同，一则线条柔软，一则树枝线条刚硬，图9的兰花纹饰，兰花线条流畅，自然卷曲成S形，将中国画笔法的意味带入其中。与图9 的兰花纹饰不同，图10的兰花纹饰由于占据了较为方形的空间，所以其图样属于传统的兰花图式范围。
渠家大院的砖雕以模块化的形式组配，不同砖雕模块可提供纹饰不同的空间类型，工匠必须依据砖雕的平面空间载体而进行雕凿塑造，这就造成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因地制宜的特色形式，纹饰在有限的空间范围中蜿蜒伸展，在占据空间的同时营造富丽繁缛的装饰效果，由此塑造了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个性特征。
5.竹纹饰
“竹，植物也，非草非木，耐湿耐寒，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其操与松柏等。”[4]清代《广群芳谱》的记载详细地说明了竹的个性与品德，象征着文人士大夫高洁清雅的品德。渠家大院的竹纹饰砖雕，多以竹枝参差、竹叶纵横的表现方式塑造（图11、12），形成一种乱而有序的装饰效果。
6.葡萄纹饰
葡萄作为纹饰，有“葡萄百子”的称谓，取其多子多孙之意，渠家大院的葡萄纹饰为罕见的类似圆雕的高浮雕风格，饱满突出的葡萄与相对平面化的葡萄藤叶形成对比，虽然风格偏向写实，但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装饰效果。
高浮雕在塑造、烧制的过程中成型十分不容易，从一些破损的葡萄纹饰中我们可以发现，其存在榫卯的痕迹，据此推测，高浮雕风格的葡萄纹饰并非一次成型，而是分开雕凿、烧制，最后榫卯拼接而成。
7.植物组合纹饰
在使用单元主题纹饰砖雕装饰宅院的同时，渠家大院也会使用大型的组合砖雕纹饰作为重要门楼或建筑的装饰。以乐天伦牌楼为例，其两侧影壁使用大块面的植物组合纹饰。左侧为松菊梅兰花鸟纹饰（图13）， 右侧为竹石图纹饰（图14）。两组纹饰表面层层叠叠，装饰繁复，以石、竹、树、花卉、鸟雀组合而成，在图式上仿照花鸟画的构图与形式，具有一定的观赏性。其两侧主体纹饰梅与竹则具有“红梅结子，绿竹生孙”的美好寓意，结合牌楼匾额“乐天伦”，则凸显出渠家对于亲情的重视以及家族兴旺的期盼。
这种大型的主题式植物组合纹饰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纹饰的景观性。美国艺术史学者乔迅认为：“装饰是一种环境生态，当展示完全实现时，文人称之为‘景，以突出它的景观性意涵。”[5]渠家大院的砖雕纹饰在一定程度上作为景观的替代品，负责造景与装饰，使屋主在北方较为寒冷干燥的环境中也能领略到山水花草的意趣。
（三）器物纹饰
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种类繁多，由于其晋商背景，各类器物纹饰尤令人瞩目，其中以五进式穿堂院中，三進院到四进院之间，有一组长28.5米的镂空砖雕，是渠家大院砖雕艺术的集大成者。在朝南一段的栏杆中出现了一些道教器物砖雕纹饰，如拂尘、宝剑等（图15、16）。在主题栏杆上下两侧，装饰蔓草纹饰以及寿字纹，丰富了纹饰的视觉观赏性，在两侧的栏杆方柱纹饰中，则装饰以璎珞环佩以及铃铛，这些则显示出佛教文化的影响。
渠家大院的其他建筑构件中，也能发现器物纹饰的踪影，如琴棋书画纹饰、香炉纹饰等。这些纹饰也常常佐以花卉、动物纹饰，形成一种综合性的效果。
三、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特征
渠家大院砖雕纹饰源于中国传统社会长期形成的集体审美意识，也是中国成熟装饰图案的集中展示，反映了山西多元并蓄的晋商文化，成为我们探寻古人审美意趣与心理诉求的珍贵材料。通过对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其纹饰具有以下几方面特征：
第一，多样的工艺技法。据笔者实地考察，渠家大院是国内罕见的兼具窑前雕、窑后雕两种工艺技法的民居院落，工艺种类丰富、技法全面。窑前雕与泥塑密不可分，雕刻手法以塑为主，其精髓在于雕塑的手法、力度以及在泥塑过程中对造型与比例的掌握。窑后雕针对整块青砖进行雕刻，讲究在有限深度的青砖中塑造无限的空间纵深。第二，多变的艺术风格。在渠家大院砖雕纹饰中可以经常发现风格迥然的同一类纹饰。笔者认为造成风格多变的原因，首先是由于渠家大院自兴建以来不断扩建、整修，从乾隆年间到民国时期不同的砖雕匠人带来不同的时代风貌与审美趣味；其次，砖雕纹饰借鉴了石雕、木雕等雕刻母题与特征以及来源于中国绘画的艺术形式；最后，同样主题的砖雕纹饰依据其所在的位置不同、表达的内涵不同，其艺术形式也必然有所区别。
第三，系统的纹饰组配。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并非以个体形式存在，而是根据不同位置、不同诉求，将砖雕纹饰进行合理组配，通过不同类型或同一类型纹饰对称、重复、变体等艺术手法的应用，将砖雕纹饰塑造成一种全新的景观层次，加强了这一装饰效果，形成园林式的景观环绕。另一方面，不同纹饰的组配，能够形成更加丰富多样的内涵寓意。
第四，丰富的内涵寓意。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主题性强，几乎每个砖雕都包含一些以吉祥为主的寓意，并运用谐音、隐喻、借代、比拟的表现手法完成寓意与纹饰的结合。这种做法丰富了砖雕的文化内涵，寄托了建造者的情感与期望，使砖雕在具有审美价值的同时，也兼具了“成教化、助人伦”的功能。
结语
砖雕是中国工艺美术中对各类雕刻技法、装饰纹样的综合运用。渠家大院砖雕是晋中地区人文特征的集中反映，也是晋商审美取向与生活方式的集中体现。渠家大院是中国宅院建筑的集大成者，其砖雕艺术更是山西乃至中国砖雕的代表杰作，是精神文化与物质文化的交融和凝结，是优秀的文化遗产。砖雕纹饰将丰富的社会、历史、人文的信息传递给人们，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历史价值和科学价值。针对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研究，有助于文物部门保护砖雕、修复砖雕，更利于目前各级砖雕非遗传承人学习、继承明清砖雕装饰精华。
参考文献
[1]尚洁.中国砖雕[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
[2] 阿洛伊斯·李格尔.风格问题：装饰历史的基础[M].邵宏，译.杭州：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16：14.
[3]姚金龙，刘洋编.中国民间工艺·砖雕[M].西安：陕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5.
[4]清圣祖敕撰，王云五主编.万有文库第二集七百种广群芳谱（1-24册）[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5：1965.
[5]乔迅.魅惑的表面 明清的玩好之物[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7：290.
[摘要]渠家大院是中国宅院建筑的集大成者，其砖雕更是中国砖雕工艺的代表作。基于田野调研走访，通过对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系统、组配规律、装饰寓意等方面的分析，发现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包含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是晋中地区人文传统、生活方式、审美趣味的集中体现。
[关键词]渠家大院；砖雕艺术；纹饰；工艺
[Abstract]The Compound of Family Qu is an agglomeration of Chinese house building， and its brick carving is all the more representative among China's brick carving works. Based on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visits， by analyzing its system， matching rules， and implied decorative meanings， etc.， the author summarizes that the brick carving of Family Qu contains rich historical and cultural information， and it is the concentrated reflection of humanist tradition， life style and aesthetic taste of the people in middle Shanxi areas.
[Key words] The Compound of Family Qu；Brick carving art；Decoration；Craft
砖雕，即砖上的雕刻，又称“砖刻”“砖画”，俗称“硬花活”，是中国一种古老的建筑装饰艺术。[1]1通常作为建筑构件装饰于屋顶、房檐以及墙面。我国传统砖雕历史悠久，地域分布广泛，北京、晋中、临夏、徽州、苏州、广州等地都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砖雕流派。
一、渠家大院砖雕概述
山西砖雕历史悠久，早在金代便已取得辉煌的成就。明清以来，晋商逐渐崛起，积累了大量财富，在经营之余，晋商群体也开始注重自身宅院的建设与装饰，形成了中国著名的晋商大院。其中晋商大院以砖雕为核心的建筑装饰系统，融汇了北方砖雕的质朴厚重、雄浑气势与南方砖雕的繁密富丽、雅致清秀，成为独具特色的砖雕语言。晋中地区榆次的常家花园和祁县的乔家大院、渠家大院、曹家大院、长裕川茶庄等晋商大院砖雕为山西地区品类最多样、工艺最精湛、内涵最丰富的砖雕遗存[1]208，这其中尤以渠家大院的砖雕为代表。
渠家大院始建于乾隆年间，包含戏台院、牌楼院、五进式穿堂院、石雕栏杆院等四十多个院落，各级院落错落有致、主次分明。渠家大院砖雕种类极其丰富，几乎无砖不雕，分布于各式建筑的门头、栏杆、柱头、照壁、脊饰、墀头、瓦当、鸱尾等位置。与晋中其他晋商大院砖雕的不同之处在于艺术风格的多变性、纹饰组配的系统性、工艺技法的多样性、内涵寓意的丰富性。
二、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分类
“所有的艺术形式都基于自然中的原型”[2]，在装饰艺术中尤其如此。渠家大院砖雕按题材来分，有花卉、動物、人物故事、器物、文字等多种类型，且不同的题材与图案组配之间有相应的规律，运用形式分析及图像学的方法可以考察其艺术母题及符号意义。
（一）动物纹饰
渠家大院砖雕的动物纹饰主要有两类，一种是神话传说中的动物，如龙、麒麟等；一种是现实生活中的动物，如鹿、鹤、喜鹊等。这些动物纹饰有的表现各类吉祥寓意，有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情景再现。
1.龙纹渠家大院的龙纹雕饰多分布于门头、脊饰、鸱尾等建筑部位。其中以二龙戏珠题材最为常见，龙的形态丰富多样，具有动感。渠家大院观光第门楼二层栏杆的二龙戏珠纹饰（图1）别具特色，龙身与卷须蔓草纹相融合，属于特殊的设计。渠家大院还存在着一些二龙戏珠纹饰砖雕的变体，如乐天伦牌楼中的龙纹雕饰（图2），一对龙首相对而望，纹饰中央雕刻为类似如意云头的纹饰，寓意称心如意。在渠家大院养心斋的脊饰中，同样是二龙戏珠的主题，但中间的珠被雕刻成寿字，使得纹饰意义更加吉祥。
2.麒麟纹麒麟，古代传说中的祥瑞之物，称之为“仁兽”，多作吉祥的象征。《广雅·释兽》记载道，“麒麟步行中规，折还中矩，不履生虫，不折生草”。麒麟性温良，所以被认为是“仁兽”，在古代装饰中常见运用。渠家大院砖雕中的麒麟纹饰一般出现在门头正中，足以证明其地位，诸如麒麟送子、麟吐玉书等图案表现了渠家人祈望子孙后代兴旺发达的寓意。（图3、4）
从渠家大院砖雕的麒麟纹饰中，我们可以看到不同风格的砖雕技法。一类为浅浮雕，平面化的图形应该是通过模印的技法压制出来；另一类则是具有立体感的高浮雕，整个麒麟回首而望，跃跃欲试。由此可知，渠家大院的砖雕风格并不完全雷同，而是应用不同技法产生的综合性装饰效果。
3.鹿鹤桐松
鹿与鹤都是中国传统纹饰中的吉祥题材，渠家大院第五院门楼影壁南面刻双鹿与桐树、松树，北面刻双鹤与桐松（图5）。影壁的正面与背面共同组成一个题材为鹿鹤桐松，这传统纹饰有多方面的寓意，如鹿鹤同寿、禄在眼前、松鹤延年、六合同顺等。在砖雕手法上，这组影壁以难得的写实手法雕刻鹿与鹤，高浮雕的形式使鹿角、鹤羽栩栩如生。左侧为松树，右侧为桐树，下有波浪纹，上填卷云纹，在不到4平方米的平面中为我们塑造了一个包含天地的景观。鹿与鹤口含灵芝，意为衔枚报恩。
（二）植物纹饰
植物纹饰是渠家大院的砖雕中的主要题材，据笔者实地考察，其中花卉、蔬果、树木等植物纹饰占据近70%的比例。莲花、牡丹、梅花、兰花、竹子、葡萄等具有特殊意义的植物纹饰尤其多见。
1.莲花纹饰
莲花纹饰是中国砖雕中比较常见的一种纹饰。[3]213-214在渠家大院中，莲花纹饰被广泛运用于各种砖制建筑构件中，其中最主要的构件就是各类大门的门头，渠家大院的门头装饰复杂，层层叠叠，不同题材的砖雕堆砌在一起，形成繁缛瑰丽的装饰风格。其中的莲花纹饰也多以高浮雕手法塑造，如图6所示，盛开的莲花、荷叶、花苞以及花茎共同组成了一幅类似花鸟画图式的纹饰格局，在装饰的同时增添了一丝文人趣味。
图7的莲花纹突出了画面正中的多瓣莲花，两边装饰融合了来自西域的对称蔓草纹，是一种综合性的创意纹饰，与图6的写实不同，图7的莲花纹饰更为凝练与紧凑。从这两件莲花纹饰砖雕中，笔者发现高浮雕是渠家大院砖雕的一个显著特征，纹饰立体感强，具有浓厚的装饰效果，纹饰的构图方式也有多种，既有绘画式写生的构图，也有对称式的构图，构图方式丰富多样，由此推断渠家大院的砖雕是由不同时期的工匠陆续建设完成的。
2.牡丹纹饰
渠家大院砖雕的牡丹纹饰为缠枝牡丹，画面突出的是牡丹花本身，多雕为大花、多瓣且花瓣都是由内向外层层叠叠的牡丹，中间的花蕊雕刻得也是若隐若现，其花姿丰美，花貌雍容。缠枝牡丹实质上是圆形的牡丹图，牡丹花朵位于中心位置，四周枝蔓围绕旋转，枝蔓上的叶片也随着枝蔓卷曲，整体统一样式独特，多向四周伸展。[3]213牡丹在民间多有花开富贵等吉祥寓意，图8的牡丹砖雕构图饱满，三朵牡丹与枝叶填满了整个装饰空间，更有富贵满堂之意，代表了一个晋商世家的期望。
3.梅花纹饰
渠家大院中的梅花砖雕多以竖形构图呈现，取其昂扬向上、琼姿玉骨般的傲立姿态。梅花为群芳领袖，由于在寒冬开放，象征着不畏艰难困苦的坚韧品质。梅花砖雕纹饰中通常会组配有喜鹊图样，构成喜鹊登梅图式。渠家大院砖雕中的一处梅花纹饰，其中部的梅树枝站立着一只喜鹊，喜鹊腹圆长尾，取喜上眉梢之意。这一类的吉祥纹饰在渠家大院砖雕中屡屡出现，代表着渠氏家族美好的期望。
4.兰花纹饰
“梅兰竹菊”四君子纹饰是中国传统装饰图案中的重要门类，在渠家大院的砖雕装饰中，“梅兰竹菊”四君子、“松竹梅”岁寒三友等纹饰为数不少。兰花形象与梅花不同，一则线条柔软，一则树枝线条刚硬，图9的兰花纹饰，兰花线条流畅，自然卷曲成S形，将中国画笔法的意味带入其中。与图9 的兰花纹饰不同，图10的兰花纹饰由于占据了较为方形的空间，所以其图样属于传统的兰花图式范围。
渠家大院的砖雕以模块化的形式组配，不同砖雕模块可提供纹饰不同的空间类型，工匠必须依据砖雕的平面空间载体而进行雕凿塑造，这就造成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因地制宜的特色形式，纹饰在有限的空间范围中蜿蜒伸展，在占据空间的同时营造富丽繁缛的装饰效果，由此塑造了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个性特征。
5.竹纹饰
“竹，植物也，非草非木，耐湿耐寒，贯四时而不改柯易叶。其操与松柏等。”[4]清代《广群芳谱》的记载详细地说明了竹的个性与品德，象征着文人士大夫高洁清雅的品德。渠家大院的竹纹饰砖雕，多以竹枝参差、竹叶纵横的表现方式塑造（图11、12），形成一种乱而有序的装饰效果。
6.葡萄纹饰
葡萄作为纹饰，有“葡萄百子”的称谓，取其多子多孙之意，渠家大院的葡萄纹饰为罕见的类似圆雕的高浮雕风格，饱满突出的葡萄与相对平面化的葡萄藤叶形成对比，虽然风格偏向写实，但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装饰效果。
高浮雕在塑造、烧制的过程中成型十分不容易，从一些破损的葡萄纹饰中我们可以发现，其存在榫卯的痕迹，据此推测，高浮雕风格的葡萄纹饰并非一次成型，而是分开雕凿、烧制，最后榫卯拼接而成。
7.植物组合纹饰
在使用单元主题纹饰砖雕装饰宅院的同时，渠家大院也会使用大型的组合砖雕纹饰作为重要门楼或建筑的装饰。以乐天伦牌楼为例，其两侧影壁使用大块面的植物组合纹饰。左侧为松菊梅兰花鸟纹饰（图13）， 右侧为竹石图纹饰（图14）。两组纹饰表面层层叠叠，装饰繁复，以石、竹、树、花卉、鸟雀组合而成，在图式上仿照花鸟画的构图与形式，具有一定的观赏性。其两侧主体纹饰梅与竹则具有“红梅结子，绿竹生孙”的美好寓意，结合牌楼匾额“乐天伦”，则凸显出渠家对于亲情的重视以及家族兴旺的期盼。
这种大型的主题式植物组合纹饰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纹饰的景观性。美国艺术史学者乔迅认为：“装饰是一种环境生态，当展示完全实现时，文人称之为‘景，以突出它的景观性意涵。”[5]渠家大院的砖雕纹饰在一定程度上作为景观的替代品，负责造景与装饰，使屋主在北方较为寒冷干燥的环境中也能领略到山水花草的意趣。
（三）器物纹饰
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种类繁多，由于其晋商背景，各类器物纹饰尤令人瞩目，其中以五进式穿堂院中，三進院到四进院之间，有一组长28.5米的镂空砖雕，是渠家大院砖雕艺术的集大成者。在朝南一段的栏杆中出现了一些道教器物砖雕纹饰，如拂尘、宝剑等（图15、16）。在主题栏杆上下两侧，装饰蔓草纹饰以及寿字纹，丰富了纹饰的视觉观赏性，在两侧的栏杆方柱纹饰中，则装饰以璎珞环佩以及铃铛，这些则显示出佛教文化的影响。
渠家大院的其他建筑构件中，也能发现器物纹饰的踪影，如琴棋书画纹饰、香炉纹饰等。这些纹饰也常常佐以花卉、动物纹饰，形成一种综合性的效果。
三、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特征
渠家大院砖雕纹饰源于中国传统社会长期形成的集体审美意识，也是中国成熟装饰图案的集中展示，反映了山西多元并蓄的晋商文化，成为我们探寻古人审美意趣与心理诉求的珍贵材料。通过对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其纹饰具有以下几方面特征：
第一，多样的工艺技法。据笔者实地考察，渠家大院是国内罕见的兼具窑前雕、窑后雕两种工艺技法的民居院落，工艺种类丰富、技法全面。窑前雕与泥塑密不可分，雕刻手法以塑为主，其精髓在于雕塑的手法、力度以及在泥塑过程中对造型与比例的掌握。窑后雕针对整块青砖进行雕刻，讲究在有限深度的青砖中塑造无限的空间纵深。第二，多变的艺术风格。在渠家大院砖雕纹饰中可以经常发现风格迥然的同一类纹饰。笔者认为造成风格多变的原因，首先是由于渠家大院自兴建以来不断扩建、整修，从乾隆年间到民国时期不同的砖雕匠人带来不同的时代风貌与审美趣味；其次，砖雕纹饰借鉴了石雕、木雕等雕刻母题与特征以及来源于中国绘画的艺术形式；最后，同样主题的砖雕纹饰依据其所在的位置不同、表达的内涵不同，其艺术形式也必然有所区别。
第三，系统的纹饰组配。渠家大院砖雕纹饰并非以个体形式存在，而是根据不同位置、不同诉求，将砖雕纹饰进行合理组配，通过不同类型或同一类型纹饰对称、重复、变体等艺术手法的应用，将砖雕纹饰塑造成一种全新的景观层次，加强了这一装饰效果，形成园林式的景观环绕。另一方面，不同纹饰的组配，能够形成更加丰富多样的内涵寓意。
第四，丰富的内涵寓意。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主题性强，几乎每个砖雕都包含一些以吉祥为主的寓意，并运用谐音、隐喻、借代、比拟的表现手法完成寓意与纹饰的结合。这种做法丰富了砖雕的文化内涵，寄托了建造者的情感与期望，使砖雕在具有审美价值的同时，也兼具了“成教化、助人伦”的功能。
结语
砖雕是中国工艺美术中对各类雕刻技法、装饰纹样的综合运用。渠家大院砖雕是晋中地区人文特征的集中反映，也是晋商审美取向与生活方式的集中体现。渠家大院是中国宅院建筑的集大成者，其砖雕艺术更是山西乃至中国砖雕的代表杰作，是精神文化与物质文化的交融和凝结，是优秀的文化遗产。砖雕纹饰将丰富的社会、历史、人文的信息传递给人们，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历史价值和科学价值。针对渠家大院砖雕纹饰的研究，有助于文物部门保护砖雕、修复砖雕，更利于目前各级砖雕非遗传承人学习、继承明清砖雕装饰精华。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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