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共生”隔代关系视域下的老年教育研究
陈世超 陈明昆
【摘 要】少子老龄化的人口金字塔倒置结构对我国社会经济发展带来新的挑战与机遇,隔代关系亦被打上时代的烙印。多元的隔代共处模式、家庭地位倒转、文化逆向濡染等成为当下隔代关系的鲜明表征。两代人权利与义务的畸形逆转,见“少”不见“老”的个人本位的生活、自我中心的存在、功利性的发展问题,使老年人生活、尊严与发展各方面雪上加霜。为改善老年人在隔代关系中的状况,我国老年教育基于代际和谐问题提出“共生”理念,力求异质共存下的和谐发展。
【关键词】少子老龄化;老年教育;共生理念
【中图分类号】G7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8794(2014)01-0015-04
【收稿日期】2013-09-28
【基金项目】2012年度教育部规划基金项目“成人教育促进弱势群体社会融合的价值、功能及策略研究”,项目编号为12YJA880138
【作者简介】陈世超(1989-),女,河南濮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成人教育基本理论;陈明昆(1963-),男,河南固始人,教育学博士,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研究方向为成人教育、非洲教育。
由于受到生育政策、婚育观念、城市化发展等重要因素影响,我国人口结构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在发展中国家中,率先进入“少子化”和“老龄化”行列。自2008年起人口自然增长率已经降到5‰,生育率已经远远低于人口更替水平,[1]早在1999年我国已迈入老龄化。在“一老一少,一增一减”的人口发展趋势下,我国在“21世纪注定将成为少子老龄化、人口减少的世纪”。[2]在少子老龄时代,社会将面临一系列新的问题和挑战,而作为社会基本细胞的家庭首当其冲要面对这些挑战。传统家庭结构的解体、功能的消解与重构,形成了“4-2-1”的新型家庭结构和代际关系。其中,隔代关系赫然成为现代家庭关系的重要内容,并深深地烙上时代的印记。祖孙两代人血脉相承、休戚与共,却笼罩着社会历史文化的迷雾,滑向各自的人生轨迹。
一、崛起与失落:隔代关系历史解读
中国“孝”文化衍生出的代际关系向来是非对称的,追寻历史文化发展,中国家庭伦理充斥着差等观念,即使在个性极大解放的今天,代际间平等、独立的关系依然陷于泥淖中,从历史纵向分析的视角,可以发现其隔代差等的特点更加鲜明。
(一)隔代关系的文化溯源
古代中国是尊奉老人权威的社会,长幼有序、等级森严。《礼记·王制》对赐杖制度作出详尽记载:大夫“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入则树立老年人家庭中的绝对权威,出则推崇老者庙堂上的至高威严,老年人的无上地位可见一斑。家庭是依附于老者权威,盘根错节而累世繁盛的一支血脉,衍生出“恭顺”、“无改”等极端压制人性的“孝”德来,家庭所有成员皆仰其鼻息的存在,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统婚姻在畸形“孝”德的主宰下,也沦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对后代繁殖的变态渴求也正是老者对生命另类延续的心态在作祟。传有汉郭巨,家贫,有子三岁,母尝减食与之,遂埋之。奉母埋儿的故事可见,老者的权威是绝对凌驾于孙辈的,甚至可更改其生死。传统农耕社会崇尚经验,敬重老年人是顺理成章的,“辈代之间的连续及认同意识占绝对的主导作用,几代人的经历是简单的重复和拷贝,整个社会的代际关系主要呈现出自上而下的协和的传承状态。”[3]
(二)隔代关系的现代转向
人口结构倒置的现代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知识总量的爆炸式增长与知识更新加速等现代化特征,使老年人权威遭到毁灭性的打击,英格尔斯说过,现代化过程中最普遍也是绝不可避免的趋势,就是助长一种年轻的文明。隔代关系因而出现戏剧性的反转:
1.多元相处模式
在少子老龄时代,两代人之间的教养相处模式发生变化,可以根据祖辈参与家庭的程度与居处方式划分:“祖孙辈住在一起,祖辈在生活中给予一定照料,但不担负教育的责任;祖辈在家庭中协助孩子父母,对孙辈担负一定教育任务,但并不承担主要责任;祖辈对孙辈担负主要的教育任务”;[4]祖孙分居各地,偶有来往。直系家庭中子孙成群绕膝堂前的光景早已成为泛黄的历史,“4-2-1”家庭的人口结构,决定了老年人面临多对一的尴尬境地,无论是空巢老人还是祖孙共处的生活模式,尤其是以老年人为主要教养人的隔代关系,遭到更多人的质疑,这些都让老年人显得无所适从。
2.家庭地位转换
工业化快速发展及市场经济的冲击下,老年人陷入价值贬值或者经济贫困的晚景,成为家庭依附性存在的群体,逐渐从家庭中边缘化;而新生一代是维系婚姻与家庭的纽带,并作为家庭可持续发展动力与生产力,延续父母的理想与信念,呈众星拱月之势,成为家里的小太阳。老人家庭权威地位丧失,相应代际关系也发生倒转,出现“尊老不足,爱幼有余”的现象。正如两代人各自的社会隐喻,相对迎接孩子朝阳般的生命,老年人的夕阳人生尽管美好,终是临近黄昏的陨落。
3.文化逆向濡染
美国人类学家M·米德畅谈的后喻文化指出,“原先处于被教化者地位的晚辈之所以能够‘反客为主,充当教化者的角色,是因为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代能够像他们一样经历如此巨大而急速的变化,也没有任何一代能够像他们这样‘了解、经历和吸收在他们眼前发生的如此迅猛的社会变革。”[5]老年人可塑性、适应能力等与孙辈形成鲜明对比,并成为产生代际矛盾的病灶,祖辈教化的绝对权威丧失,预示着单向的权威经验式传授的危机,文化反哺现象鲜明,产生代与代之间的互喻过程,却是处于不对等的双向交流,引起上下代间的连续和认同意识的削弱,使辈代链的结点出现扩张,传承发生停顿。
追溯历史演变中的隔代关系,维系代辈间联系的从不会单独停留在纯真无伪的情感基点,任何时代的产物都会打上时代的印记,最初是受到封建宗法礼教的桎梏,隔代之间埋藏着扭曲人格,打压个性的罪恶,而今市场经济条件下,人性的极大解放,代际关系朝着民主化与平等化方向发展,然而依然存在着代际关系的扭曲。
二、隔代又隔心:老年问题的时代管窥
处于转型期的中国社会,代际关系中权利义务关系发生了畸形反转,出现新的代际不公正,即由传统的对孙辈不公正转化为对祖辈的不公正。在这个少子老龄化时代,隔代关系出现的新特征,既彰显了新一代主体意识的觉醒,也一定程度上表征老年人地位的滑坡。一些老年人寂寥惨淡的晚景又岂是一个“隔”字了得。
(一)个人本位主宰老年人自主生活
家庭本位转变为个人本位,更多人基于自身职业发展与经济现状的限制,将个人意愿强加给老年人。老年人的晚年生活方式多元化,然而多数并不是自主决定的,不仅仅受经济条件、家庭人口流动以及家庭结构变迁的制约,孙辈的教养也成为决定老年人晚年生活模式的一个因素,多数家庭出于新一代孩子良好发展的全面考虑,审慎地安排老年人的赡养方式。李洪曾在上海各社区的调查表明,祖辈主要教养人具有年纪大,但并非“年老体衰”、专业技术职称的层次高于父母辈教养人、社会地位并不比父母辈主要教养人低等个人特点。[6]可见,老年人成为家庭主要教养人是以个人素养的提高为前提的,老年人的生活受到孙辈需求的左右与影响,更多体现为老年人牺牲大量业余生活时间,做家庭拾遗性的工作。
(二)自我中心挑战老年人自我尊严
以自我为中心的孙辈心理,牵动着老年人无奈而脆弱的神经。代际重心下移,代际利益分化,快节奏的生活方式使孝文化被淡化,失去家长权威的心理庇护,“经济人”更加冷静审视老年人的价值,老年人自己不得不面对赤裸裸的各种角色脱离的现实,尤其是社会资源占有少的农村老年人,健康状况下降后,因农村家庭面对赡养老者与抚养幼者的双重负担,没有社会保障,有可能会遭到子女的遗弃。长期的家庭忽视下,老年人缺失人文关怀,往往将诸多负面悲观情绪郁积在胸,碍于生理机能与经济地位、认知障碍,老年人在孙辈面前,有心无力、慈而不严、怒而不威。新生一代则放纵骄奢,自我中心主义泛滥,蛮横无理,与老年人在价值观、行为取向、卫生习惯等方面发生差异的时候,不懂容忍退让,甚至持嫌弃冷淡的态度。
(三)功利性发展冲击老年人继续社会化
代际间发展功利化,中国步入“少子化”国家的行列,几代人的希望与理念悬系在独生新一代,代际重心下移直接决定家庭可支配资源向孙辈倾斜,表现在家庭教育中,我们可以看到对个人的关怀仅仅固守在一个孩子的教育与发展上,将孩子作为未完成的个体,一个家庭对孩子的教育支出远远高出其他开销。然而根据终身教育与全民教育理念,每个人一生都是未完成的人,始终处于社会化过程中,经历着预期社会化、成人社会化与继续社会化的不同阶段,老年人同样面临着再社会化的命题,以适应老龄化的生活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诚然,当下青少年过度社会化与老年人社会化不足的社会现象让人讶然,讽刺意味十足。
总而言之,通过代际关系检视老年人的问题,我们可以发现:在家庭代际关系中,见“少”不见“老”的个人本位生活、自我中心存在、功利性发展问题,使老年人迷失自我,而年轻一辈的个性逐渐从过去的压抑状态下摆脱出来,并在社会转型的无序时期极度张扬,老年人在张扬个性的少子化时代,却愈发沉寂。
三、共生理念:代际关系视域下老年教育应有之义
老年人面临各种脱离的现实,却不是绝对孤独的存在,人的孤独存在是共在(生)的残缺形式。[7]针对老年人在代际中无助与失落的现状,老年教育应积极指导老年人取得自身发展的机会,培养老年人个体的独立性、自主性、能动性,使家庭中“老”的作用充分凸显出来,这是基于家庭隔代关系下老年教育本质的回归。因此,老年教育提出“共生”理念下,老年人个体和谐、隔代共存与家庭发展。
(一)共生——老年教育代际理念
共生是发端于生物学的概念,共生的内核是尊重异质的、相互独立的事物,积极地寻求相互生存的关系,它不同于“共存”、“调和”、“妥协”这些为达成与异质的、对立事物的共同存在而采取的消极的态度和方法,共生是异质者之间开放的结合方式,承认异己者的生存权利和存在价值,承认“异”基础上的“共生”。共生的目的在于实现更为优化的生存方式——共同发展,吸收来自异质者带来的新要素,不断提高不同主体的生命质量和精神追求,从而实现更优化的生存方式,即提升生命质量为目的的共同发展。[8]从哲学视角来看,共生至少有三个基本层面的涵义:一是两个以上独立主体的共同存在;二是这种共同存在是相互需求的、动态的、活生生的;三是共生包含了合作与竞争。[9]老年教育基于共生理念,在调节代际关系方面,向内则引导老年人树立个体独立性的意识,达成身心和谐共生的目的;对外则尊重异质性因素,对他辈群体肯定与认同;内外交互方面,发乎自身“非完满性”而吸收异质性因素,促进共同发展。
(二)各美其美——共生视域下的老年教育内容多样化
共生首先指向关注老年人身体与精神的、身心和谐的共生。老年教育的首要任务就是积极引导老年人对自身生理健康状况、心理特征等方面有着深刻的认识,平静地面对生命中生老病死的自然现象,淡然直视自己的缺点和不足,积极发掘自身的能力与价值,在老年人经济自立、生活自理的基础上,赢得心理的自强。共生理念下老年教育基本内容应该旨于内向和谐的构建,合理开发老年人健康教育、老年社会心理学、老年社会保障学等基础教育理论,大力普及卫生医疗知识,开展心理咨询与技能训练,掌握法律知识,学会自觉维护合法权益,对老年生活有着很好的体认,以乐观自强的态度应对生活。
(三)美人之美——共生视域下的老年教育方法现代化
隔代相处中代差冲突是不可能消失的,但是这种差异是可以和平共处的,代间的和谐关系与不同代人各自的目标和任务的达成之间有着非常重要的互动作用。个体从自我存在的角度思考问题是不可避免的,从“我”或“我思”出发,以“我”来设想“他人”,以同一把标尺衡量一切事物是每个人极易采取的思维惯式,也是老年人陷入自身僵化封闭与他人弱化歧视境地的重要原因。老年教育手段的现代化,为老年人打开一扇通向共生的窗。多媒体教学与网络信息技术的掌握显得尤为重要,它为老年人迈向新生辈群体提供文化工具,学会异质性群体所掌握的文化符号,站在对等一致的话语场域,从而才能够站在新生代的立场和视角看待问题,能够美人之美。
(四)美美与共——共生视域下的老年教育模式网络化
市场经济背景下,“经济人”的属性与个体本位的冲击,家庭依靠亲情、家庭文化、亲属关系等维系的基础淡化,“共生”理念下的老年教育应对这一时代课题,不能只提出代际间“妥协”、“调和”等消极态度与方法,而是致力于老年人自身同步发展的目标,采取开放的结合方式。文化濡染的多元性为老年人发展与老年教育提供了良好的社会基础,老年代际教育要激发老年人“未完满性”意识的觉醒,改变隔代相处的传统模式——以“养”为主,注重老年学校与家庭、社会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挖掘上下代之间的教育资源,形成上下相教的文化混沌局面,构建起社会、学校、家庭与社区等老年教育网络模式。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因此,代际差异正是一种相互融合的存在基础,是家庭文化濡染和老年教育崛起的活跃因子,是文化创新与社会和谐的动力与源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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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周怡.传统与代沟:兼析“孝”、“中庸”在代际关系中的正负两面性[J].社会科学战线,1995,(2):244.
[4]李洪曾.幼儿的祖辈主要教养人与隔代教育的研究[J].学前教育研究,2005,(6):28.
[5]周晓虹.文化反哺:变迁社会中的亲子传承[J].社会学研究,2000,(2):52.
[6]李洪曾.幼儿的祖辈主要教养人与隔代教育的研究[J].学前教育研究,2005,(6):29.
[7][9]李燕.共生教育论纲[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5.
[8]王涛.“共生”视域下隔代教育的价值[J].学前教育研究,2012,(11):32.